人向他提起那个库尔松夫人所说的谣言时,前者已经困得话都快说不利索了,断断续续的句子里夹杂着一两句不着边际的梦呓,勉强让他明白了一个大概。直到公爵夫人沉沉睡去,他的问句再也得不到半分回应,阿尔伯特才意识到他们讨论的时间如同白驹过隙般眨眼便逝,且远比他想象中更有趣味——
“先生们,今天,我并没有什么值得与诸位令人尊敬的同僚共同分享的提议,只除了一点——正如你们所看到的那样,这间房间中的几位年轻人,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陆续接替他们的父辈在上议院的职位,并成为一名光荣的保守党成员——”
房间里响起了一片低低的鼓励声音,还有一两个勋爵礼貌地鼓着掌,阿尔伯特,库尔松勋爵,还有另外几位也即将要加入索尔兹伯里勋爵政府的贵族子弟脸上都不禁现出了一丝笑意,其中几个更是急不可耐地将热切的视线投向了贝尔福勋爵。
阿尔伯特则表现得十分沉静,他早已排练过此时此刻该表露出怎样的仪态,甚至就连露出的微笑也保持着含蓄低调,不至于令任何注意到他神情的人感到不快——他自认以他的叔叔在保守党内打下的人脉,以及斯宾塞-丘吉尔家族的名号,无论如何,他至少也可以一举拿下外交部门的常任副秘书(Perma Under-Secretary of State for Fn Affairs)的职位——自然,如果能够成为索尔兹伯里勋爵的私人秘书,那便更好。不过,阿尔伯特并不贪心,罗马并不是一天就建成的,从中端的职位向上爬去,未必不是对建立关系网与亲信的更好方式,尽管那意味着难以尽快在国际上打出名声——
“……拟让库尔松勋爵担任外交事务次官……”
听到贝尔福勋爵宣布的那一刻,阿尔伯特差点便掩饰不住自己的讶然,但他及时收住了自己的妒忌与不满,有礼地向对方表示了祝贺——尽管库尔松的家族没有任何实力,但对方的确曾经担任过索尔兹伯里勋爵的私人秘书,他咬着牙想到,意识到这意味着俱乐部为他提供的情报的确是对的——他未来最难缠也是最强大的对手,便会是库尔松勋爵。
焦虑地等待着贝尔福勋爵透露更多的消息,阿尔伯特表面上仍然维持着云淡风轻的模样。其余即将要加入保守党的贵族子弟都获得了不错的职位应承,不消说也是他们的父母利用自己手中的资源打点的结果,其中一个同样也是俱乐部成员的勋爵甚至直接获得了战争部门的副官长职位。这给了阿尔伯特不少的信心,说明保守党仍然重视着内阁成员中所包含的贵族后裔能为自己带来的利益与声望,特别是像他这般的共济会的预备成员。
当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的宣布与祝贺终于结束,阿尔伯特总算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从贝尔福勋爵口中蹦出,不由得有些兴奋地绷直了脊背。
“……拟让马尔堡公爵担任现任外交常务副秘书,桑德森勋爵,的私人助理。以上,这便是保守党政府对未来人事变动的任命,诸位同僚若是有任何意见,且说无妨,这并不是最终的决定。”
霎时间,即便沉静老辣如阿尔伯特,也感到了恍若被人在脸上狠狠地了一掌般火辣辣的耻辱——在场的几位如他这般的新晋成员,无一不是拿到了内阁部门起码中级以上的职位。唯有他,堂堂伦道夫勋爵的侄子,第九代马尔堡公爵,竟然只被拟去分配给一个中级职员的手下当助理,这便等同于表达了索尔兹伯里勋爵对他的未来仕途的态度——一个内阁边缘的无足轻重的角色。
在座的人竟然没有第一时间送上掌声与喝彩,便是对这个结论最好的证明。
饶是这般,阿尔伯特仍然强迫着自己露出了一个欣然的笑容,兴许是受到了他的微笑的鼓舞,几名年长的勋爵轻轻为他鼓了鼓掌,其余人喃喃地发出了类似于“恭喜”“上帝保佑”含糊不清的话,德文郡公爵便立刻建议开始下一个议题,便算是将此事平淡地揭了过去,避免了对阿尔伯特的进一步羞辱。
但是,接下来的会议中提到的任何议题,对他来说,都不再具有意义了。
会议一结束,阿尔伯特就截住了正欲向外走的贝尔福勋爵,趁着大家此刻都离开座位的混乱时刻,他侧身凑在对方的耳边轻声说,“您欠我一个解释,贝尔福勋爵,四人派中的一员②。”
“我没法向您解释任何事情。”贝尔福勋爵抬头瞥了他一眼,那双精明的眼睛微微眯起,“只除了对您的一句告诫——您有仇敌,亲爱的孩子。”
“仇敌?什么仇敌?”阿尔伯特缓慢跟着人群向门口挪动,仍然紧紧地贴在贝尔福勋爵身边,急切地追问道,“究竟是谁——”
“是想致您于死地的仇敌,孩子。”贝尔福勋爵意味深长地说完了这句,便立刻扭过头去,与另一边的兰斯顿勋爵搭话了起来,令得阿尔伯特无法再继续谈话。
“这不是最后的决定,公爵大人。”
这时,他听见张伯伦先生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他想回过头去,但一只立即放在他肩膀上的手阻止了这一动作,迫使阿尔伯特只能边走,边听着对方继续低声对自己说——
“别灰心,您还有一战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