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将士们闻言却陷入了沉默,没有人承认自己跟俞敏一样。
朱桢对此并不意外,就是几百年后,人们都依然羞于承认自己有精神方面的问题,遑论这些尚武好勇的大明将士了。
身体上的伤疤他们毫不避讳,甚至引以为荣,精神层面的问题他们却百般否认,仿佛承认了就会变成懦夫一般。
如果俞敏不是两任选锋,立下赫赫战功,尤其是参与了那场挽救全云南局面的板桥之战的话,估计也会被同袍看扁吧。
但问题就在那里,不会因为你回避就能不存在的。如果因此便漠视问题,早晚会遭到严厉的惩罚的。
就像古人不知道什么叫‘屁踢爱四弟’,却依然会深受其害一样……
而且因为认识上的不足,军法之森严等各种原因,这种心理问题往往不会轻易浮出水面。
将士们全都苦苦的压抑着内心的魔鬼。但压抑的越久,精神就绷得越紧,问题也积累的越深。就像越堆越大的柴火堆,往往只需要一个不经意间的火星,就能引起焚毁一切的熊熊大火。
这种不经意间爆发的群体性的精神崩溃,有个专门的名字叫——营啸。
一旦发生营啸,整个军营将变成炼狱般的修罗场,平素并肩作战的袍泽,会毫无缘由的自相残杀。
更别说那些平素里对士兵管束严苛,甚至欺压士兵的军官。更会成为将士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焦点。
整只军队将彻底崩溃,根本不用敌人动手,便会走上自我毁灭……让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强兵强将折戟沉沙,满怀不甘的饮恨沙场……
而那引燃一切的火花,往往只是一个小兵或是一句梦话,就可能毁掉整座军营。
当然朱老板的将士们训练有素,处变不惊,不太可能爆发营啸。但长久远离家乡,戍守边陲,依然会士气底下,战斗力大打折扣……
如果不重视这個问题,及时对症下药,就离吃败仗不远了。
到那时,别说击败麓川政权,一竿子捅穿中南半岛了,就是守住三河以内的半个云南都实属痴人说梦……
所以一回到王府,朱桢便对难得离开医院的五哥,还有陪他们一起守岁的众文武说了这个问题。
朱橚听完后,十分在意此事,他沉声说道:“老六说的这个问题必须引起重视。其实今年尤其是下半年,我就有明显的感受,军医院收治的伤病号中,出现了大量的精神紧张、情绪低落,甚至发癔症的病患。”
“起先我们以为是吃菌子吃的,但后来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而是将士们犯了情志病……也就是心病。”周王缓缓道:
“我们医院为将士们配了舒肝解郁的药,但心病还得心药医,要想治好将士们的心病,需要以情胜情。”
“以情胜情,什么意思?”傅有德等人好奇问道。
“简单来说,就是根据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制造合适的情绪来解决相应的情志问题。比方说,悲能够克制怒,喜能够克制悲,恐能够克制喜,思能够克制恐,怒能够克制思。”老五便侃侃而谈道:
“不过医生可以治疗单独的病患,却没法治疗整只军队的心理问题。所以还得老六和诸位想办法。”
“这样啊……”众文武听得一头雾水,但为了顾及周王殿下的面子,只能不懂装懂。
“我五哥的意思是,将士们的心病,说起来简单,无非就是厌战和思乡而已。”朱桢强行替老五解释道。
“嗯嗯……”这下傅有德等人听懂了。“所以我们该怎么做呢?”
“不难,厌战就让他们先远离战争一段时间。”朱桢淡淡道:“我估计云南明年应该能消停,可以暂时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让将士们好好休整到开春。然后等到开春让他们屯田去。”
“哈哈,王爷说的是,让他们换个环境待一段时间,他们就不会厌战了。”蓝玉笑道:
“都是习惯了骑马打仗的莽汉子,谁愿意见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个汗珠掉在地上滴八瓣?”
“至于思念家乡,我们没办法让他们回家看看,就得让他们把云南当成家乡。”朱桢接着道:
“一个是要让将士们尽快在当地安家,在内地有妻儿老小的,尽快接来与他们团聚。”
“王爷说的是,要是将士们全家都来了,肯定就不思乡了。”梅思祖先奉承一句,又提醒王爷:
“不过从内地迁徙军属来云南,还是要慎重的。一是人家愿不愿意来?我想多半是不愿来的。强扭的瓜不甜,非但要多费很多工夫,还容易引发强烈的不满,对士气的影响太大了。”
“其实就算他们愿意来,这不远万里跋山涉水走下来,精壮的军士尚且要扒层皮,更别说那些老弱妇孺了。”梅思祖沉声道:
“这要是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岂不好事变坏事了?”
“是啊。”众文武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汝南侯所言甚是,这就要求我们一定要做好家属的思想工作,以及沿途的保障工作,在这些工作没做到位之前,确实不适合大规模的军属随军。”朱桢从善如流道:
“所以还要鼓励他们找个当地的媳妇儿,普定普安的经验,就很值得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