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红叶跃上他所在的那块岩石。
男人一条腿蜷起, 另一条直直地垂下, 双手撑着嶙峋的岩面, 眺望远方。
天边洒下的阳光和煦地落在他的侧脸上,静谧得如一副油画。
“你来了。”琴酒偏头望着他, 扬了扬手。
“嗯, 怎么了吗?”
琴酒静默了片刻, 忽然轻笑一声:“这片海美吗?”
红叶移开了视线,仔细地看着落日时分的那不勒斯海。
沙砾浮动,波光粼粼,平静又安宁。
奇异的粉色霞光铺天盖地,海面倒映着金光灿漫的天与云, 简直是童话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红叶点了点头:“美极了。”
“刚刚路过这里,看到了这样的景色,忽然就想让你也见见。”琴酒露出了一抹极短暂的温柔笑意。
红叶眨了眨眼, 没说话。此时他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预感, 从今天起, 有什么东西要变了。
“你呢?”琴酒突然转过头来, 墨绿色的眸子在霞光的笼罩下柔软得不可思议, “有时候也会想到我吗?吃饭睡觉、散步走神, 所有见到的时候、或者见不到的时候。”
“我都会想起你。”
红叶静静地坐在那里, 并不说话。
琴酒说的这些话, 需要他的回应吗?
也许需要,但更可能是不需要。
天色从火红的金黄逐渐变成了深海的靛蓝。海鸥张开长而窄的翅膀,在海天间优雅地翱翔, 勾勒出漂亮的弧度。
“以前,在没有任务的时候,我常常在半夜两三点时惊醒。”琴酒开始叙述,“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四周漆黑一片,十足的寂静,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然后我就会疑惑地想,我真的活着吗?谁能证明我活着呢?”
“不被任何人理解、记忆,或者是”他动了动喉咙,发出一声短促的笑,“爱。”
“在死后即刻便会被遗忘,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
“然后,我遇见了你。”他看过来,目光灼灼。
“别说了。”红叶偏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后会好的,乔鲁诺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就像是家人一样热情温暖、和煦体贴。你会拥有崭新的、幸福的生活。”
“所以这其中不包含你,是吗?”
红叶垂下眼睑,声音艰涩却肯定地说:“是。”
琴酒又笑了笑,他今天笑的次数比以往的一整年还多。
“喏。”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随意地丢到红叶的怀里,“别急着拒绝,你的生日要到了,那时候估计我没时间当面给你,现在就先送了吧。”
红叶紧了紧握着盒子的手,雕刻在表面的浮纹硌得他手心生疼。
“那个人,已经有了吧。”琴酒指了指红叶心脏的位置,“住在这里的。”
红叶抿了抿唇,脸色复杂。
琴酒弯了弯唇角,看他这个反应便知道自己猜中了:“你想隐瞒一件事的时候,眼神会不自觉地下垂一瞬。还是努力改掉这个习惯吧,万一有精于观察的人发现就不好了。”
红叶怔了怔,轻轻点头。
“你先走吧,我再看看这里。”琴酒这次将身体整个转了过去,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男人顺直的长发在月光的照射下浮现出些许水银色,宛如点点燃烧的灯火。
半晌,他突兀地问出了声:“你会记得我吗?”
没有回答。
琴酒看向身后,空荡荡的沙滩上已空无一人,于是又出神地看着波澜无惊的海面。
也是,本来就没要他等在这里。
天空中流动着漂浮的云,月色暗沉,星子坠落。
深浅不一的黑在空中蔓延开来,那微弱的星光穿过空气中的尘埃,带来了一星半点的光屑,宛如逐渐流逝的萤火。
琴酒怔怔地出神。
在他经历过的、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好像从没有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过。
想要的东西无法得到、珍爱之物不翼而飞、所爱之人不能去爱。
二十多年来,他活得像是只泥淖里的蛆虫,周身包裹着腐臭与恶意。
然后,有人涤荡了包裹着他的所有渣滓,露出璀璨的、崭新的闪光。
已经足够了。琴酒这么告诉自己。
反正他也不指望坦白后能得到什么结果,不过是将那些心思一吐而快罢了。
谁也没有规定过,驯服了野兽的人必须得将它带回家里,好好安置吧。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骤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本诗集里的片段——
「人世间,恋情颇发,
苦有加——
何如做梅花。」
在无限宽阔的漆黑世界里,那道身影独自悬宕着,久久不曾离开。
空气中隐隐约约地传来一声轻柔地感叹。
“那不勒斯的冬天,可真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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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后,红叶沿着岸线漫步,神情恍惚。
刚才琴酒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无端地浮现了一个身影。
沉稳的、狡诈的、装腔作势的——
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