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有个谏言阁,就是个亭子,二百多年的习俗了,皇上为显清正,双月的初六会在此听取言臣的批评建议。
二百年下来,很多东西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后面偶有皇上在这方面做得很好,但大多是摆摆样子说了不听的。至于到了李肃这里,实际情况是,根本没有言臣敢说什么。
他是赦了所有朝中大臣,但并不代表他宽容仁慈,大承建朝这二年里,他手上杀掉的臣子并不少。
两年的臣君磨合中,这一朝臣子虽没完全摸清皇上的脾性,但多少也摸清了一些他的逆鳞,言臣们别说是批评,连建议都提的含糊,因为他们这位帝王,就讨厌被人指手划脚。大承朝这个双月初六的御花园谏言,基本就是个摆设。
君臣走个过程,各自便利的事,所以亭中气氛还算和谐。若是到了冬日,亭中会生炉火,一盆炉火快要灭了的时候,会也就散了。这也是另一种智慧,可避免把皇上贵人们都冻坏了,还可避免有些言臣越说越激动,不知适时打住的情况。
如今冬日未到,亭中并未摆火,今日轮到的两位言臣没意义的车轱辘话说得也差不多了,李肃终于肯开口道:“爱卿们说的极是,当真是为朕分忧了,今日就到此,都回吧。”
两位言臣行了跪拜大礼,依次从亭中离开。
李肃喝了小桌上的一杯茶,茶杯在他手里转了一圈,他一拢手,杯子转了两圈后,立在了原处。他微微侧目道:“出来吧。”
九宇公主已经很久没见过皇上了,算算日子足足有一个多月。这一段日子里,皇上不叫她去圣康殿,也不来华昭宫,甚至连一件东西都没有赏下来,好像把她忘了一样,这令张安眠十分不适应。
她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她让奴婢去打听,得来的消息朝中并没有出什么事,皇上的起居也与往常无异,可为什么圣上跟以前不一样了呢,是她说错做错什么惹他生气了吗?
张安眠终是坐不住,她知道双月初六的御花园谏言,这还是皇上讲给她一些治策时说给她听的,所以赶在今日过来,来堵皇上。
她不想被更多人发现,又不想离得太远,就提前爬上了假山,躲在了亭子背面。这边,刚听到大臣们退下了,正想着怎么出来,就听到皇上让好出来的命令。
张安眠一点都不害怕圣上会责罚她,因为以前与皇上相处的经验,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圣上都会和蔼的对待她,在她心里,皇上是个慈祥的父辈。
李肃很早就发现了张安眠,一个几岁的小孩子,气息与身形都不知道隐藏。亏得他对自己武功的自信,否则有可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异常时就出手了,那样的话,她的小命就得去掉半条。
李肃坐在亭中听言臣说话时,琢磨过来,这孩子是来干什么的。他与王承柔做了交易后,所有身心都放在了元尊殿上,确实是把华昭宫里的这孩子给忘了。
不过是他棋盒里的一枚棋子,哪怕是很重要的一枚,也改变不了棋子的本质。本质就是,该到他“下棋”的时候才会被拿出来使用,如今他并不需要布阵,一时就把她忘记在了盒子里。
不想这孩子竟然找了来,看来自己往常的功夫没有白废,这孩子真把他当依靠了。
他听到身后磨磨蹭蹭的声音,慢悠悠地回头。张安眠看到皇上站起朝向自己,她觑着他的面色,并没有看到不悦的表情,心下一高兴,就急着过来。
不知是否因为在后面蹲的久了,脚麻了不利索,她脚下忽然不稳,一脚踩上裙底,身子晃了起来。
李肃眉头一紧,手掌朝桌上一拍,整个人借力而起,朝张安眠的方向冲了过去……
王承柔问了园子二门的奴婢,二位大人已离开,她加快了脚步,直奔谏言阁。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李肃私下经常与眠眠相见,但她这一次心里莫名的有些慌,扣心自问,并没有什么缘由,这就更让她心里没底了,就觉得马上见到眠眠,才能消除这份不安。
王承柔眼见亭子就在眼前,她脚下步子更快了,但当她走到亭下时,看到了让她惊心的一幕。
眠眠小小的身影左晃右晃地,最终也没有站稳,而是一头朝亭下扎了下来,她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提裙就跑了过去,只恨自己生不出翅膀飞过去。
在朝眠眠跑的时候,王承柔心里已清楚,她什么都做不了,一切都晚了。
这种绝望的情绪还来不及蔓延,就见一道黑金色身影一闪而过,那道大的身影接住了小的,但由于速度太快,他们并没有安全落地,而是撞向了另一侧的假山。
这下亭子里亭子下的奴婢都发出了惊呼声,唯有王承柔,先前那一瞬间升起的绝望在一点点消失,她看得很清楚,李肃把眠眠护在了怀里,撞向假山的只有他自己。
王承柔在上一刻那么短的瞬间里,她其实已经想好,若是眠眠出了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与她同去就是。她甚至生出了一股解脱感,她可以不用再累下去了。
王承柔在众多奴婢奔向李肃的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刚才那些消极自毁的想法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愤怒。她的腿还有些软,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气的,但她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