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美人从芝兰室出来, 正是魏灵风身边的美婢。
穿黄衫的那个手里端着个紫檀木盘,内中搁着一柄玉嘴楠竹烟杆,和一盒苗州烟丝。
她身后跟着的紫衣美人面有忿忿哀悒之色。
两人一路行到“桃花坞”前。隔着扇木门, 听得内中寂然似无人声。两人对视一眼,那黄衫美人轻轻吸了口气, 抬手去敲门。
便听得清和一声:“进来。”
那声音正如岩泉泻落清潭, 玉珠滚走池中。
黄衫美人推门而入,视线巡室而望,只见墙边放着一张书架, 旁有一张美人榻,塌上落桃花, 桃花上卧一白衣人。
那紫衣美人见了, 霎时脸上浮上两片云霞。
苏试正靠躺在塌上, 手握一卷《江湖见闻录》。
这《江湖见闻录》每年必出四本, 这一本乃是最新的一本“己亥年春之本”。里面搜罗的都是当今江湖名人侠客之事迹,真假难稽。
眼下这一则说的便是拳王裘怀义和并州白玉刀王周锦荣的逸事——
说这拳王裘怀义幸艳妓李诗诗家, 恰值周锦荣现在此留宿。知拳王至, 周锦荣不愿搅扰了这位老前辈的雅兴,遂匿于床下。谁知这六十二的拳王使起“刀法”来, 比这二十六的刀王还厉害。周锦荣卧在床底听了一宿, 深受刺激和启发, 遂悟出一套新的刀法来,便是后来的《巫山**断肠刀》。
苏试读来不由地笑出声。
想来世俗之人臆想他人,便如“皇帝一定是用金锄头”一般, 不过是拿自己日常熟知的、惯常所想的套往他人身上罢了。
那黄衫美人将烟斗丝塞入银质烟头的烟孔内,一双纤纤玉手将烟杆递于苏试,柔声道:
“苏公子,这是老姐儿叫送来的,请您尝尝……”
苏试仍半躺在塌上,双手在书册上一握一搭,闻言将一双清眸从其上转移,向一旁凝睇过去。
这样的姿态动作,由别人做来,是有些轻慢的。
由他做来只叫人觉得闲适,不与你拘小节。
他那一双眸泠然清迥,读来既觉无邪,又似透彻了人心。
黄衫美人下意识垂眸避开去。魏灵风派她来,自然是相信她的能力。
她温婉无害的气质,容易叫人放下戒心;她的大方、自信和聪敏,又能让她轻松应对一切突发事件。
但既然她是魏灵风的贴身婢女,自然是比旁人多得了魏灵风一份青睐的。
她既能多得魏灵风的一份青睐,自然是内中比旁人多了一份美好的心性。
现在,她将这“加了佐料”的烟杆递给苏试,就不能不感到紧张。
她虽然脸上依然维持着大方、温婉、平静柔和的表情,但她的手,却已经抑制不住地,微微地颤抖。
一只修冷的素手探来,搭在楠竹做的烟通上,手指一挑,叫那烟杆斜斜地一转,而后又捻在指间。便见苏试往外倾身,将那玉翠烟嘴衔在唇间。
那黄衫美人忙递手去点燃烟孔中的烟丝。
苏试轻吸一口气,那烟丝便点着了。
他舒出口烟,才将手中的烟杆打量。
见是银质的烟头表面錾刻花纹,精细非常。楠竹为烟通,其上用宝蓝和桃红两色珐琅勾描花卉,玻璃种绿翡翠为烟嘴,华贵别致,精美可人。
苏试轻笑道:“真舍得。”
黄衫美人心里一咯噔,抬眼瞄去,便见他又靠在花缎靠枕上,一手抬着烟杆偶然啜吸,一手继续翻阅底下书册。
只见书页中写道:
“话说银品药庄竞宝大会之时,有一小厮在那药庄专管茅坑之扫洒。一日忽见茅厕中出来一个白衣公子,有倾国之色,顿时惊为天人,不由神魂失守,尾随其后。尔后便见那公子进了一间亮堂的大厅,落座在一张红漆大圆桌旁,随手撷起一块翠玉豆糕便往嘴里塞……
后来一打听,原来那白衣公子便是令人闻之胆寒的‘一枝花’!
没想到此人神仙般容貌,出恭后竟不洗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试读完,不禁拊卷大笑。
那恭婉于侧的黄衫美人不禁好奇地偷眼望去,只见他完全不像小侯爷说的那样“远看衣冠禽兽,近看气质猥琐”。
初时,你以为他像清泉一样澈凉,他又忽如春风般柔和;你以为他像白云般淡雅,他又忽而像崖风一样疏狂……
有山川云海之美,
倒似“云蒸霞蔚,气象万千”了。
那紫衣美人更是直勾勾地盯着看。
苏试觉察了,便问道:“还有何事?”
黄衫美人这才惊觉苏试抽了那烟已约摸着半盏茶时间,完全没有那“萧十一郎”说的一口热血沸腾、两口激情四射、三口提枪上马战红颜……
她怕苏试生疑,便道:
“若是公子没有旁的吩咐,婢子这就退下了。”
苏试颔首道:“去吧。”
那紫衣美人跟着起身,似松了口气,又仿佛有些失落。
苏试静卧读书,他一向是个专注之人,做事情容易进入心无旁骛之状态,一时不觉红烛消损,杯中茶凉。
偶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