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藕像一条眼镜蛇般一寸寸地立起来。
极艳极柔, 又带着点噬人的危险。
那块红帛不知怎的,竟在她身上裹成一件带着异域之风的斜肩裙袍。
一声声叹息,从四面的幽暗中透出, 琵琶声密集响铮铮。
她的腰肢在疯狂而缓慢地扭动着,左右、前后地扭动。
她扭动着跳下台来, 赤罗的双脚, 像白蜡一样光滑。
贴着“红藕”名的木缸里不断响起金玉之声,楼上的唱名亦不时响起:
“‘冷面刀’江无声江大爷打赏红藕姑娘三万两;
‘江上玉龙’叶星舟大爷打赏红藕姑娘两万五千两……”
红藕跳到一个火辣辣地盯着她的男人面前,扭动着肩膀, 扭动腰肢,扭动她身上的每一寸, 那如瀑倾泻的乌发也抖动着、扭动着, 她慢慢地抬起脚来, 雪白的脚背慢慢地向前伸。
伸向那男人的脸。
那男人受到蛊惑张开嘴……
红藕却忽而旋腰, 长腿轻盈一掠,那涂了蔻丹的脚趾又点在了地上。
她回首看向那个男人, 双眼眯得细长, 眼尾递出一个冷眼。
一个又媚又娇又嗔的冷眼。
随即那艳红色的背影,摇动着纤腰袅娜离开……
“江上玉龙’叶星舟大爷打赏红藕姑娘三万两……
“‘妙手药堂’孟鹄少爷打赏红藕姑娘一万三千两……”
不断地有龟公将一盘盘金玉元宝倾倒进红藕的木缸中。
红藕回到了台上, 她开始急速地旋转,
在旋转中, 身上的衣袍忽又解成一片红帛,被她捏在双手指间,像红色的锦鲤, 红色的游龙,绕身舞动旋转,振出猎猎的响声……
就在弦音越来越急,红帛也越来越松,似乎即将飞走的时候……
她忽而一个急旋站稳脚跟,那片红帛从腋下穿过,倏然裹紧。
她的身体扭动着、摇晃着,似累极般一下子倒在身后的白玉榻上。
她横躺在白玉榻上,双腿拖到地上,头向后仰垂,长发拖到地上。
盈盈白浪倒涌。
汗水,慢慢地倒流,水晶般点上锁骨。
空中的素灯围成一圈,降落下来,一点点将她照得雪亮,一点点将她映得白魅。
从幽暗中闪出九个人,忽而兜住灯,一下子将九盏灯吹灭。
红藕抬起头,发出一声轻盈的叹息,说了一声“来呀……”,
吹灭了最后一盏灯。
台下男人,已经热血沸腾!
红藕离开之后,也源源不断有金玉被泼入那木缸内。
“红藕,九万四千两,三十六万两。”
有一个龟公将写了最高价和总价的红纸贴在了那个木缸上,并用裹着红绸的泥塞将木缸封起来。
“西施醉舞娇无力,笑倚东窗白玉床。”
“哼,凭她也配‘西施’二字?”
芝兰室内,魏灵风魏小侯爷正眯着眼睛,通过铜镀金嵌珐琅千里镜看向木台。
“不过如此,无聊至极。”
魏灵风随手将千里镜丢在一旁的绸垫上,如同被抽了骨头般,往椅背上一瘫。
一旁的黄衫美人正剥了枇杷皮,用小银勺剜掉果核,将金黄的果肉喂到魏灵风嘴边。
她柔声道:“都说红藕妩媚入骨,我见她一寸肌骨一寸媚,小侯爷不觉得吗?”
“不觉得,”
魏灵风仰着头,吃了果肉后道,“太骚了。”
黄衫美人温柔一笑,拿起珠白手帕,轻轻地点拭去魏灵风唇边沾上的果汁。
一旁的一个紫衣美女以袖掩唇笑道:“我们小侯爷自小便看遍了后宫那三千佳丽,这等秦楼楚馆的‘瘦马’哪里看得上呢。”
又有一个银钗美人道:“我看她那腰和那胯极不相称,从后面看去,倒像口窄口水缸。”她轻嗤一声道,“再怎么学习琴棋书画歌舞,也不过是为了取悦男人,怎么也洗不去那……”
魏灵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她的话头一顿,脸立刻涨红了。
后方的紫衣美女微不可见地一勾唇,心道:轮得到你在小侯爷面前品评女人?拈酸吃醋的时候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在魏小侯爷眼中,她们和那红藕又有什么区别?
一旁的黄衫美人见那千里镜就那样抛着,就转身去拿一个紫檀木盒来装——这千里镜乃是皇宫内务府与西洋工匠协力所造,通体镀金,又饰以花卉鸟羽之纹,可谓珍贵非常了。
却听魏灵风突然探手道:“等等。”
他拾起千里镜,往眼前一搁。
自有容貌姣好的两位娈童,将阑干前的两片轻纱揭开。
青纱笼着烛光,烛光笼着白衣人。
只见一个白衣郎君擎一支红烛,近对着桃花,放在阑干上。
那朱红阑干上放着孔雀蓝花瓶,瓶里插几枝含苞的桃花,他自轻托玉颔看着。
青纱、蓝瓶、红烛、桃花、玉人。
颜色极雅极浓,魏灵风只以为在看一幅工笔画,忍不住道一声:“妙!”
他脸色一喜,忽而又臭了: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