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越县有名红灯区,绿杨里与普通巷子几乎没什么区别。
不过种杨柳多了些,枝条垂落,婆娑有声,交织出如伞盖般绿色浓阴。
白墙青瓦,鳞次栉比,周围或是胭脂铺、或是头面铺、金银铺、花朵铺……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穿过一道狭小、长满了青苔墙壁之间所留出空隙,一路往前,就能看到一栋栋或三层、或二层小楼。
它们看上去与普通民居没有任何区别,只在屋檐下挂着大红灯笼作为区分。
偶尔见到几个姑娘,也和良家女没什么不同,有些端着一盆水,正坐在院子里洗着乌黑发。
只有进入这些民居之中才能发现端倪。
这些民居简直是把空间利用发挥到了极致,二层小楼被分割成了四层、五层。
第一层就是接客大堂。
往上是妓|女们居住和接客单间,只能容得下一张床、两把凳子,一个梳妆台,墙脚放着个夜壶。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隐约霉味儿,浮动着显而易见尘埃。
木楼梯一脚踩上去发出如同垂暮老人一般痛苦、难耐□□。
此时,二楼一间稍大屋子里,床上团团坐了四五个妓|女,她们年纪都不大,最小十五六岁,最大二十多。
互相推搡着,笑得花枝乱颤,一齐将眼睛望向了最中间孟屏儿。
“然后呢?然后阿纨与谢相公怎么样了?”
“谢相公有没有看上阿纨,替她赎身?”
孟屏儿年纪最小,十五六岁,生得一张圆脸,鼻子下面,唇瓣上方有一颗细细,小小黑痣。
作为这群姑娘里面认字儿最多,此时正在翻阅着手上话本。
封皮上能看见醒目是个大字《镜花水月》。
“然后……就没有了。”
“没有了??”众人面面相觑,争先拿过话本来翻。
翻到阿纨与谢玉山初见那一章,确实是没有了。
这些女人们,就是绿杨里妓|女。
她们并不像文人墨客所想象出那般风华绝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像女主角阿纨那样那叫“清吟”,是鬻艺,与她们这种口不能唱,手不能弹,单做皮肉生意有天壤之别。
也正是她们这种一无所成,靠卖肉为身才是支撑起这个“行业”坚固基石。
她们大多容貌平平,有还好些,小有姿色,多穿着些桃红、杏红、出炉银颜色衣裳,头上抹着乌亮亮头油,与良家作区分,乍一看上去倒也招摇明媚,花团锦簇,使人心情愉悦。
真没有了……
孟屏儿望着那得来不易珍惜话本,眼里浮现出一抹显而易见失落之色。
众人顿觉败杀老兴,坐在床上长叹了一会儿。
窑|子也有窑|子规矩。
譬如说不能热客(热恋某个客人),不能甩客,不能逃跑,不能私自外出,不许倒贴,不许与外人私下里来往传信。
她们平日里被老鸨拘着出不得门,娱乐方式就那么可怜几种,好不容易看到个话本,还是以她们为主角,看到最要紧地方,竟然就没有了!
不过这话本确是她们看过最引人入胜话本,她们不自觉地就代入了这话本主角阿纨,难以自拔。
窑|子里生活太过令人压抑绝望,她们也只能盼着像话本里那样,像阿纨那样能遇见谢玉山,能有个温文尔雅富家子弟,愿意给自己赎身,抬回到家里作个小就心满意足了。
众人坐在床上叹息了好一会儿,看看手上话本总觉得不过瘾,忽地有个姑娘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你说我们给那欣欣子写信好不好?”
“你们不要命了?!”其中一个叫李三姐,瓜子脸,眉毛很淡,嘴唇很薄,年纪是里面最大,拉长了脸,低斥道:“要是让干娘发现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其他姑娘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这欣欣子与我们又没什么干系!他若是因此跑到我们这儿来了,说不定干娘还高兴我们又拉了个恩客呢。”
说着又哄笑成了一团。
“还是这越县出了名大恩客!”
“到时候我们这儿准能出名!恩客如云,财源滚滚!”
另有人兴致勃勃地望向了孟屏儿:“屏儿,你不是认字儿么?你来帮我们写信好不好?”
孟屏儿一愣,心中霍然一动。
给欣欣子写信?!
这是她未曾想,也未敢想!
可是这个提议又是如此诱人,令她几乎难以拒绝。
“我?”孟屏儿眨眨眼,艰难地说,“好、好啊。”
劝她们不成,李三姐叹了口气,倒也没再说什么。
窑|子里过得这么苦,总得给大家找点儿盼头吧?
……
妓|女们接客多是在傍晚,太阳落了山之后。要想写信,那得等深夜了,这还得是客人们不留宿情况下。
面前点着一盏枯黄灯光,孟屏儿对着那盏小小烛火,神色专注。
李三姐走到近前来,诧异地问:“怎么写了这么久?”
孟屏儿有些赧然:“之前写得不好。”
李三姐笑道:“你这笔墨纸砚还费钱呢。”
孟屏儿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