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涌时,丰州沈府亮如白昼。
沈淳氏的担忧堵在心口,能请的大夫都请了,可榻上的小女娘小脸潮红,仍高烧未褪。
她有气无力的垂着头,恹恹的小手抱着沈淳氏的脖颈舍不得放下,依偎在她怀里。
小女娘不舒服。头晕晕的,就连屋内最喜欢的清雅熏香,闻着也有些腻得慌。
她哪里哪里都难受。
难受的想吐,可又吐不出。
一时间不得章法,只能娇气的吸着鼻子。
“阿娘。”
嗓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她瘪嘴,大颗大颗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莫说沈淳氏,便是屋里伺候的全都心疼不已。
“阿娘在,一直守着漾漾。”
她乖巧的喝了药呼吸间都是一股热气。浑身热的不行。缓了缓,她泪眼汪汪的看了一圈。瓮声瓮气。
“阿兄呢。”
“你忘了,昨儿你阿兄才去书院,还是你送他出门的。”
她一说,沈婳迷迷糊糊记了起来。
她不止‘乖巧’的送了沈雉,还背着所有人,将几日前夫子发的《三字经》一同扔到沈雉包袱里了。
小女娘觉得,既然阿兄爱读书,又是出了名的神童。
索性,就把她要学的一并学了吧。
“那阿娘莫告诉阿兄,不然他又要连夜赶回来。”
一回来,岂不是得将她的书给带回来了。
这是万万不行的。
小女娘算盘打的很响亮。
上回沈婳不舒服可是万般不讲理的。
她挂着眼泪。
——烦死了烦死了,我就要阿兄喂吃药。别人都不行。
沈淳氏无奈。
——漾漾,阿娘和你说……
她打断。
——我不管,让我缺德死好了。
故,这次沈淳氏很是惊讶。
“漾漾是懂事了。”
夸她的话,沈婳收的理直气壮。
她又病殃殃的问:“那阿爹何时回来?”
沈淳氏耐心极好,给她擦汗:“漾漾想阿爹了?”
沈婳嗓音很轻,也很无力。小手滑下来,去玩沈淳氏腰间的玉。
“嗯。”
“他估摸着要过些时日才归。”
一听这话小女娘开始闹脾气,她松开沈淳氏的手,小身子滑入被褥,用被子蒙上脸,气鼓鼓道:“每次漾漾不舒服,十次有八次他不在!”
“说什么最疼我,可见都是假的。”
“又说浑话了,也不怕被闷坏。”
沈淳氏嗔她一眼。将被子拉扯下来。
“你阿爹是为了绣坊的事在外奔波,不赚钱怎么养你?”
沈婳是一个字也听不下去。
“哼?他养我不是天经地义吗?可我没听说过,二房也要帮着养的。”
“姓米的那个,还和我炫耀她阿爹陪着去逛花灯,那周芝芝,学堂里头我瞧着最不顺眼那个,她阿爹多次下堂去接她。”
“绣坊绣坊,我的阿爹就知道绣坊,怎么绣坊还会张嘴叫他一声父亲不是?哪家做阿爹做成他这样的?”
“上回,阿兄从马背上摔下来,他不在。阿娘守着。”
“上上回,我伤了手,也只是阿娘守着。”
“上上上回……”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外头给别的小女娘当爹了!”
说完,她又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病去如抽丝,这一烧,就在屋里养了三日。
第四日这才精神好了些许。
第六日那天,沈淳氏打算去绣坊看看,正巧绣坊那边传来消息,有人高价买喜服,时间赶,要求一日之内裁好尺寸。
沈淳氏看了眼身侧,晃着腿的小女娘。
“阿娘去趟绣坊。”
“哦。”
“在家里乖乖喝药。”
“哦。”
正说着话,就见郑千喻从外头跑进来。
“沈婳,沈婳,我来看你了。”
沈婳轻蔑的抬着下巴:“谁稀罕你看。”
郑千喻:……
“都说了,不要不老跟着我。”
她翘起小拇指,很是绝情。
“我又不喜欢你。”
郑千喻黑脸,可她很勉强:“可我喜欢你。”
沈婳盯她几秒,毫不犹豫掏出小镜子。她左右的照了照。她也爱惨了这张脸,也不怪郑千喻如此。
她矜娇的抬了抬下巴:“那你克制一点。”
郑千喻:……
她不该来自取其辱的。
沈婳小手背在身后:“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算盘。逃课过来,说是来看我。我竟不知,你我如此姐妹情深。”
“姓米的,你这借口实在拙劣,也不难怪,每次考试垫底。”
“劝你回去,争取下次考过我。”
郑千喻:……“你以为你考的很好吗!”
也就比她好那么一点!
“哦呦,了不起了不起。倒数第二有什么好讽刺倒数第一的!”
沈婳:!!!
她手指着郑千喻:“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郑千喻还挺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