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三暮四’而恼恨,又因为痛失所爱而情伤,失去了往日的警惕,赌气似得没管,可等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想管时,谣言已经甚嚣尘上,再也摁不下去了。
那段时间是兰陵最狼狈的时候,出来进去总有无数恶意目光追随,各种恶毒揣测从沃土抽芽,迎风而生,转瞬长成参天大树,沉沉压在她肩上,打得她措手不及。
最让她伤心的不是外面的流言中伤,而是母后对她的态度。
那妖妃的余孽作乱,把她的身世翻了出来,借此攻击母后当年不守贞洁。
母后心里有鬼,无处申辩,就把气全撒在了她的身上。
指责她嗜权如命,还说都是因为她才会连累其受世人诟病,甩她耳光,骂她是贱人,对待她就像是对待宿仇一般。
兰陵一直都觉得,从她得李怀瑾旧部襄助,一改往日颓势,除妖妃,铲奸佞,使得局面扭转,到底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力量,那个时候皇兄和母后心里都是有数的。
可到头来,他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却要反过来指责她兰陵不择手段——不,皇兄没有指责她,那窝囊废只会在母后打骂侮辱她时在一旁站着看,过后做些无用苍白的安慰。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独善其身,谁都不得罪了么?他怎么不想想,他是最大的受益者,他在妹妹的帮助下坐上了皇位,如今这个局面,他是最应该站出来保护妹妹的,只要他态度强硬些,这些言语中伤其实是可以被扼杀的。他是天子啊!
兰陵就算自小张扬跋扈惯了,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在这样重重的压力下,也会手足无措,也会哀伤忧戚,悲伤时只觉人生无望,看不到前方路在何处。
当她偷跑出来见温贤时,明明前一刻两人还好好说着话,后一刻她便呆愣起来,目光涣散,不知想什么去了。
温贤抬手给她斟了杯热茶,清俊的面容上笑意和煦,就像从来都没有听到过坊间所传的那些恶毒流言,温柔看向兰陵,道:“我们成亲吧。”
兰陵正在出神,依稀听见他说了什么,可又疑心自己听错了,瞠目愣愣看着他。
他将茶瓯往兰陵跟前推了推,笑容依旧:“你我家中长辈差不多时候去世的,算着都快出孝期了,可以谈婚论嫁了,你只要点一点头,我立即去向陛下和太后求亲。你放心,我们温家是莱阳望族,很有钱的,我不会让你过苦日子。”
兰陵咬住下唇,默默看了他一会儿,道:“这个时候娶我啊……你可得想清楚了,外面人正用各种言语编排我,都说得可难听了,你要是娶了我,少不得要受株连……”
温贤丝毫不惧,一派风轻云淡:“不怕,等我们成了亲,我就带你回莱阳,那是我温家的地界,谁要是敢在那里胡说,我立马叫人扇烂他的嘴。不要怕,我保证,我会保护你,我会让你耳边清清静静,每一日都过得快乐。”
兰陵没应,也没拒绝,只痴痴怔怔看着他,慢慢的,眼眸湿润,盈满了泪珠,竟哭了起来。
这一下可把温贤弄慌了,不管是印象里,还是亲眼所见,这位兰陵公主都是无所畏惧的主儿,可从没见过她像寻常女儿般梨花带雨。
温贤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叹道:“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呗,哭什么啊?我难道还能抢亲么?你可是公主啊……”
兰陵抽噎着,目光深隽地看向他:“你把我抢走吧,我愿意跟你走。”
事情出了这么长时间,外人不是落井下石就是在看她笑话,就连她为之付出良多的至亲都不曾给予她半分温暖,只有温贤,会认认真真地对她说:“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过后的二十年,兰陵时常会想,那个时候她是真心想舍弃所有荣华跟温贤走的,若没有她皇兄的自作聪明,若没有裴元浩那混蛋的下流行径,若没有那可恨的荒唐一夜……也许,她的人生会是另一种模样,完全不同的样子。
可当她失去女子宝贵贞洁的那一刻,她胸膛内涌动的恨意几乎要将所有良知吞噬。
那是她要给温贤的!那是她要留给心爱之人的!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又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特别是狼狈回京,洗去身上所有耻辱痕迹,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时,眼睁睁看着她的皇兄与宠妃恩爱,看着她的母后心安理得享受太后尊荣,看着所有罪魁祸首都活得那么好,唯有她的人生一塌糊涂,惨不忍睹。
所有的不甘,所有被情爱冲淡的野心顷刻间复活,迎风而生,变得狰狞可怖。
李忧他们这个时候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自打兰陵与温贤相爱,也顾忌着李怀瑾身上的背主叛国之名,怕连累了温贤,再加上宋玉正盯着她身边这些见不得光的人,出于多种考量,兰陵有意疏远李怀瑾旧部,大有要与他们划清界限的架势。
他们也不死缠,默默离开,同时也撤去了所有对兰陵的助力。
当多年后,当兰陵权倾朝野,心硬如铁时,能冷静地回首这一段风云岁月,很轻易地就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关于她身世的流言之所以传得那么快,是因为其中八分真两分假,令人不得不信。而她的死对头们,那妖妃的余孽又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