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吕夷简来说,西北的一切都是灰扑扑的。
天空灰扑扑的,看着就让人生厌。地面也是如此,他甚至都不想走出州衙大门。
因为,外面不但街道灰扑扑,人也灰扑扑。
站在州衙大门内,吕夷简看着那些进出官吏纷纷侧身避开自己,心中不禁自嘲一笑。
曾几何时他刚到西北,这些官吏见了他就像是见到了蜜般的谄媚。
如今,却避之而不及。
不得罪你,但也不讨好你,这是底层官吏面对一个前途不明官员时的选择。
至于赌一把,那是庙堂之上的暗斗,小鱼小虾没资格掺合。
现在他需要一个功劳。
能覆盖原先大战失败的大功。
李氏的出击给了他这个机会,静候李献败北,随后出击,以救世主的姿态收拾残局,凯旋汴京。
冯硕,莫要辜负了老夫的期冀!
吕夷简听到了马蹄声。
马蹄声颇为急促……城中无紧急军务不得纵马疾驰!
吕夷简眯着眼,看着一骑出现在大门外,是个军士。
军士下马进来,“吕相可在?”
吕夷简没开口,身后随从喝道:“相公在此!”
军士过来,行礼,“禀吕相,两日前,李氏大将王艾领军七千攻伐镇远城,大败!”
吕夷简平静的道:“说说。”
“据镇远城的斥候说,此战敌军一路碾压而来,四千镇远军严阵以待,双方苦战多时,定远侯以疑兵之计令敌军溃败……”
冯硕呢?
吕夷简眸子一缩,“什么疑兵之计?”
“定远侯令人在远处疾驰,弄出漫天烟尘,并高呼庆州大军来援……”
吕夷简用兵是个菜鸟,但玩权谋却是顶级好手。
他瞬间就把所有事儿串起来了。
冯硕的大军被发现,李献将计就计,把消息在战时透露给了敌军。
这里面需要各种准确的判断,这不在吕夷简的考量范围之内。
他缓缓回身,对闻讯出来的官吏们说道:“镇远城大捷,甚好!”
下午冯硕回来了,看着红光满面。
以至于不少官吏私下嘀咕,说难道吕相真是为了定远侯高兴?
值房里,吕夷简在看书。
冯硕进来,对随从说道:“不许人接近。”,随后他反手关门,束手而立。
时光流逝,案几一侧的香炉上,青烟也渐渐淡了。
吕夷简终于抬头,平静的道:“斥候可派出去了?”
“派了。”
冯硕没说的是,自己拒绝了领军将领范云的建言,不肯把斥候撒远一些。
但这里面有他的考量在:若是斥候被敌军撞到,敌军会不会撤离?若是被李献的人碰到,李献会不会据此要求救援?
没来得及救援和见死不救的差别大了去。
汴京的太后得知此事,能活活掐死他和吕夷简。
但冯硕知晓自己不能说出这个考量。
许多时候,贵人的身边人还有个兼职。
背锅!
吕夷简轻声道:“汴京那边太后意动,想把老夫调回去,你可知晓为何?”
冯硕摇头,此刻他胸口发闷,脑子晕沉的厉害。
“老夫上奏疏说当主动发起进攻,可汴京不支持,西北哪能进攻李氏?老夫只想让太后知晓,李献和镇远城就如同孩童般孱弱,老夫在一日,他们便得战战兢兢一日。
伱可知晓太后对李献是何情义?”
吕夷简微笑道:“老夫在汴京时冷眼旁观,李献几番折腾,若是换个人,太后能把他赶到崖州去钓鱼。但李献却越发得宠。你可见过太后称呼谁为竖子?就李献一人。竖子二字把竖去掉。”
冯硕抬头,“子侄!”
“太后一生无子,官家在她的眼中不过是养子罢了,且有权利作为制衡,二人之间能如何亲密?”吕夷简冷笑,“她一腔热情都用在了李献身上。”
冯硕至此才明白吕夷简那份奏疏的真正用意,心中发寒的同时,只觉得胸口那里越发郁闷了。
“李献称呼她为什么?老太太!”吕夷简眯着眼,“老夫令人去打探过,寻不到老太太这等称呼。可老夫却感受到了这称呼中的亲切之意。明白了吗?”
“是。”冯硕干咳一声,“相公,此战后,镇远城就成气候了。”
“他成他的气候,经此一役,李氏才会重视镇远城。此后,大麻烦在等着他。不过,老夫应当看不到了。”
吕夷简看着有些遗憾之意。
“相公,难道是汴京那边……”
“汴京来信,太后已经许了老夫回京。”
冯硕身体一震,“那此次出兵就多余了。”
“不,是弄巧成拙。”吕夷简叹息,“老夫本想顺势借一把力,没曾想……”
“相公。”外面随从敲门,“有汴京使者来了。”
汴京使者带来了旨意。
让吕夷简马上回京。
“臣,遵旨。”
吕夷简行礼,百感交集的看着内侍,这一刻,不喜阉人的他觉得此人眉清目秀。
虽然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