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黄昏,残日撒下的阴影笼罩了整条街道。 或许是因为接连的几场大雪,内城比之一月前冷清了不少,天色还未黑,街道上已经没有了几个人。 只有零星的几个摊贩在收拾着东西。 “钱五,赵盐,蒋初六……” 口中念叨着死去乡勇的名字,自小巷走出的杨狱心头如有大石压着,压抑,烦躁。 耳畔似乎还有那几位妻儿老小的凄厉哭喊在回荡,回荡。 这一刻,他才明白什么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 手握生杀之权,手不沾尘,却已葬送了十多个家庭。 而且,若非王五出身六扇门,这些人,多半是连抚恤也没有的。 念头转动间,杨狱驻足。 一墙之隔的小院里,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推门而入,穿着棉袍,带着兜帽的魏河侃侃而谈,平地上,五六个少年冻得瑟瑟发抖。 见得杨狱进来,魏河这才让众少年散去。 “出城前,怎么不想着来见见老夫?” 魏河双手插袖,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脸色才好了几分: “筋长骨壮,收获不小啊!这就要二次换血了?” 魏河本没想搭理杨狱,但见他顾盼间目中有光,踱步间,起伏有度,心中吃惊不小。 这分明是武功练上了身! 这才多久,居然就有这样的进步? “还是师傅指点得当。” 杨狱手腕一转,取出几个瓶瓶罐罐来: “这是些益气补血的丹药,还望师傅笑纳。” “益气丸、补血丹?那小子倒是好生大方,这都舍得给你。” 魏河略有动容,拿过端详几眼,又不无惋惜的丢了回去: “丁下品质,对我无用。” “魏师也知道丹药?” 杨狱接回丹药,佯作好奇。 知道了自家这位师傅出身锦衣卫,他的心思自然活络了不少。 锦衣卫的情报可是天下闻名。 “那是自然。” 魏河略有自得:“当年老夫在青州从军,可也是服过‘丙等’‘通血丹’的。” “通血丹?” 杨狱心中不由一动。 对于丹药他知之甚少,只是从李二一口中听到过一些,但说书人的话,能信? 不过,对比魏河的话,至少‘甲、乙、丙、丁’四个等阶,应当是真的才是。 “你可知,大明三禁?” 魏河手捋长须,淡淡问道。 杨狱不假思索:“弓弩甲?” 他也是读过书的人。 自然知道,大明不禁百兵,不禁盐铁,不禁矿脉,唯独不允许私藏、持有的,只有弓弩甲胄。 持刀跨剑行于闹市都可,家中暗藏甲胄弓弩,却是死罪! “其实还有一禁,就是丹。凡丹丸之属,无不严令禁止,但凡私炼,罪同谋逆。” 魏河淡淡道: “说书人凡提及大侠,无不说各类丹丸,正如前朝禁食牛肉时,凡大侠必吃牛肉一样。 噱头而已!” 魏河摇摇头。 自回了黑山县,几十年里他都没见过一粒丹了。 “这,禁的了吗?药材随意就可买到……” 杨狱倒是真没听说过这条禁令。 只是,丹药是药材熬炼而成,不禁药材,能禁的了丹药? “你以为丹药是什么?熬煮药材,晾干揉捏成丸?那玩意只能叫药膏,怎敢称个丹?” 魏河笑的眼角飙泪,好一会才道: “丹之一词起处已不可考究,但它是丹而不是药,炼丹所需,可不仅仅是草木之属。 比如我曾服的那通血丹,其内含五金,外镀肠衣,以百兽之血熬煮三年,方成一炉。 可惜,我所服的那枚,只是废丹……” “这,这是丹?” 杨狱有些傻眼,这丹药怎么听都不正经啊…… 五金也就罢了,还在血里熬煮三年,这比李二一说的都要夸张了。 这要是熬出来,能吃? “你以为朝廷为什么禁丹?不过是因为,寻常人吃下,会死罢了。” 魏河被丹药勾起了谈兴: “丁下级的丹,只勉强算丹药而已,可即便如此,你服之可加速气血搬运,普通人服下,可会气血逆流,灌脑而亡。” “这么危险吗?” 杨狱心中一惊。 这可比毒药都要凶猛了,怪不得要被禁了。 “行了,有事快说,没事滚蛋!老夫要睡了。” 魏河说着,要撵人: “有这补血丹,你二次换血不成问题了。” 杨狱不敢怠慢,斟酌着用词,将此次剿匪之事一一说出,只是隐去一些不好的猜测。 着重,说了怜生教炼制‘阳丸’‘阴丹’的事。 “咱只是个刽子手,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该死的,谁也救不了。” 魏河面无表情,摆手就要回房。 见他没有反应,杨狱也不失望,施了一礼后,就准备退去。 却根本不信魏河会没反应。 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