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娇娘在床边坐下,跟在后面进来的清雅害怕噩梦重现,叫她离远些。娇娘凝视满头满脸汗的邢慕铮,“他不会的。替我拿湿毛巾来,侯爷太热了。”钱娇娘说着要将他的长发全捞到上边去,定西侯猛地拿脑袋顶她,钱娇娘有所防备往后仰,不想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晃,手压在他的胸前。
“娇娘!”
“夫人!”
钱娇娘大脑嗡嗡作响,隔了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事。”她的手自邢慕铮的衣下伸进去,在他的胸上四处乱摸。众人面面相觑,邢慕铮却因钱娇娘冰凉的小手而有瞬间舒缓。
钱娇娘道:“太热了,侯爷太热了,请白大夫起来,让她来瞧瞧。”她抽出手掌,已是满手的汗水。
阿大道:“白大夫瞧过了,她不知大帅是否寻常发热,她也开了散热方子,可大帅什么都不喝,全都吐我们脸上了!”
“那就打水来,不,去拿浴桶来,不要热水,打井水倒上,快!”
阿大和吴顺子连忙应诺跑出去,钱娇娘又道:“王勇,你去叫丁张再拿些冰来,多拿些来。清雅,你去找些大布巾来,干净的!顺便你再去喊一喊白大夫,与她再熬一幅退热药,还有镇痛药。”
王勇与清雅也出去了,李清泉与钱娇娘在屋里守着,他拧了布给钱娇娘,“夫人,这样能管用么?”
钱娇娘接过布巾,“管不管用,都要一试啊。”她将布巾直接盖上定西侯的眼,侯爷呜呜地喊,钱娇娘凶他,“叫什么,你把我脑袋打坏了我还没叫哩!”
定西侯竟真不敢叫了,不过这只是瞬间之事,钱娇娘擦完了脸,他又挣扎叫喊起来,才擦干净的脸又被汗水覆盖。
阿大和吴顺子将浴桶抬了进来,转身又跑去打水,李清泉也去帮忙。一时厢房无他人,钱娇娘伸手,替邢慕铮拨开额间的湿发。她直直地凝视他的黑眸,这眸子早已没了光彩,但钱娇娘似乎透过这双眸子,在看另外一个邢慕铮。
“……我时而怀疑,你还‘活’在你的身体里,只是想想未免更加残酷,但如若你真的还‘活’着,就咬牙坚持着罢,我一定,一定会让你恢复。活着,活下去。”
钱娇娘才说完,脑子一阵晕眩,她支撑不住地倒在邢慕铮身上,用力吸了几口气,听脚步声近了才勉强支起身子,“我要是脑子被你打坏了,你就得养我一辈子!”
邢慕铮想,那他确实不能死了。
阿大等人每人手里抬了两桶进来,呼哧哧往浴桶里倒,两三圈下来,浴桶就装了八分满,王勇也让家仆们把冰送到了门外,钱娇娘叫清雅把冰块用布巾一个个包起来,包好了就放进浴桶里。
李清泉与阿大他们去解邢慕铮的缚绳,李清泉点了邢慕铮的麻穴,虽然只能克制他一会儿,但好歹足够他们将他扛进浴桶了。
“夫人,大帅还要……绑起来么?”阿大问。
钱娇娘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道:“先绑着他罢,他一脚给踢翻了白整了。如若他舒坦些了,再把他解开也不迟。对了,把他的衣裳脱下来。”
“裤子脱么?”阿大继续问。
钱娇娘睁开眼,凉飕飕的目光直射阿大。阿大干笑,“不脱,不脱。”
邢慕铮由他们扛进了浴桶里,浸入的刹那,他的痛楚终于得到了舒缓。好似在火上直接覆了一层冰,即便不能立即浇灭烈火,也得以缓解。尤其那些个冰包挨着他的身子,如被烧尽的野草又冒出一丝生机。莫非,这诅咒怕水?亦是怕冰?
娇娘又救了他一回。
定西侯笑了,阿大咧开了嘴,“大帅笑了,他舒坦了!”
李清泉等自喜不自禁,王勇一摸桶里的水,“老天爷,这水温热了!”
“再加些冰包进去,要么换些井水来,你们看着点侯爷,差不多了就扶他出来,我要去睡会……”钱娇娘有气无力,还未说完脑袋一偏晕了过去。
***
钱娇娘再次醒来,已是次日天明。
邢慕铮几乎整夜都泡在浴桶里,侯府里存的冰都快用尽了,井水也舀了两三回,趁好些时,阿大喂了药给邢慕铮吃,只是都没甚作用。邢慕铮一离开水不多时,便又叫又闹,痛苦不堪。他们惟有再让邢慕铮泡进浴桶里,不过好歹喂了些粥食给他吃了。
这些都是清雅说与钱娇娘听的。她说什么也不敢让钱娇娘下床了,她放了狠话,要是钱娇娘再乱来,她就一刀杀了邢慕铮一了百了。
钱娇娘被逗笑了,清雅瞪了她一眼,转身去替她拿膳食,等她走后,钱娇娘笑容渐消。
虽说邢慕铮暂且无事,但他又不是那水里的鱼,自不能总泡在桶里。这些都不过权且之计,倘若他们还不能找着解救他的法子,那邢慕铮很快就会……死。
“夫人,您让清泉去寻的人,彭时给带回来了!”阿大喜不自禁的声音突地从外边传来。
“什么人……是精通西犁巫术之人么?”
“正是!”
难道天也不绝邢慕铮?!“何许人?现在何处?”钱娇娘问。
“现下已在堂屋中等候了,夫人可先要见见?”
“我想见见,那劳烦你,先叫清雅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