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早膳,赵煦便在御龙直的保护下,从福宁殿和保慈宫之间的回廊,迎着绵绵冬雨,到了保慈宫中。
此时,两宫正在批阅奏折,见赵煦来了,便都笑起来。
“六哥今日早上又睡懒觉了?”向太后笑着问。
“官家年纪小,多睡睡也正常!”太皇太后笑眯眯的说着。
赵煦请了安,就坐到两宫中间,答道:“冬日太冷,儿就贪睡了一会。”
这个时候,文家的那个小姑娘,端来了温着的冬饮子。
这个小姑娘做事还是很仔细的,入宫后,两宫和赵煦的饮子便都是她在带人准备。
不得不说,文家真的深谙养生。
四季不同饮子,根据不同季节调整。
譬如冬天的热饮,一般就都是紫苏饮、麦冬饮。
赵煦和她也算熟了,便与她点头道:“多谢熏娘!”
后者道了个万福,就主动退避到一旁了。
这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
赵煦笑了笑,便看了一下今日煮的饮子,却是麦冬饮,里面还放了党参等物。
赵煦点点头,端起来慢悠悠的喝着。
麦冬的滋味,混杂着淡淡的党参清香,少许蜂蜜调味,加上特殊的烹煮手法,使其喝起来格外舒服。
赵煦喝了大半,就将茶盏放下来,然后悠悠道:“太母、母后,我听说司马公昨日入京了?”
“嗯!”太皇太后轻哼了一声。
高家的命妇,一直在她面前,拐弯抹角的说着司马光的坏话。
尤其是司马光去了陈州后,高家人就将在陈州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和她讲了。
自然,司马光的能力,已经在这位太皇太后心中,被无限怀疑。
毕竟,一个只能靠着杀人立威的大臣。
怎好为国家宰执?
也就是先帝有旨意,她才不得不捏着鼻子将之召回,准备任命为宰执。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太母,司马公乃是皇考亲近的大臣,也是天下有名的名臣。”
“可我却听说,司马公在汴京城中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
“所以就想赐给宅邸,以显示我大宋善待儒臣,优容元老之政……不知道太母、母后的意思?”
向太后则欣慰的说道:“六哥能这样想,实在是国家社稷之幸!”
“娘娘觉得呢?”她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虽然有些不大乐意,可,官家都提了要求了,她若拒绝,传出去也不好听。
再者,宰执赐第,乃是传统。
毕竟,汴京城像样一点的宅邸的价格,哪怕两宫也清楚,哪怕以宰执大臣正常的俸禄,也是绝对买不起的。
难道让宰执租房?
那搞不好,就又会出现堂堂宰相,为了个宅邸就抢着娶寡妇的事情了。
此事当事人之一的后代,现在就坐在这保慈宫里!
当年,此事发生后,听说连辽人都在偷偷看笑话。
大宋如今那里还能被人这样笑话?
所以,仁庙以后宰执在京的宅邸,就都是天子钦赐。
不过,罢官后多半就要收回。
只有那些深得天子信任的宰执,才能在汴京城中有一个可以传袭子孙的房子。
这也是一个长期饭票。
于是,向太后便问道:“六哥想给司马公赐第何处?”
“昭庆坊吧,儿听说那边房子不少!”
向太后点点头,太皇太后想了想,也嗯了一声。
昭庆坊她们当然知道在那里。
乃是在汴京内城东北的封丘门一侧,毗邻惠和坊、打瓦寺。
两宫之所以清楚这些,是因为大宋的内廷机构之一绫锦院、内锦院最初都在昭庆坊。
所以,此地绝大多数屋舍,都是皇室所有。
剩下的,也基本是皇家赐第的人家。
排面自然不错,而且,历来很受士大夫们喜欢。
太宗朝的名士种放旧宅就在昭庆坊。
而种放终生未婚,没有子女,所以其财产就留给了他的侄子种世衡。
种世衡后来投笔从戎以文转武,成为如今大宋西军将门种家的开创者。
换而言之,昭庆坊的种宅,就是种家的祖宅。
种氏子弟,都会在汴京城渡过他们的少年和青年,然后前往西北沿边,接过父祖衣钵。
……
司马光看着窗外的绵绵冬雨。
一辆太平车,满载着石炭,从官廨前的道路缓缓而过。
哪怕下着雨,但沿街的百姓,依旧戴着蓑衣,出现在了路边。
他们都在等着太平车停下来,然后购买其售贩的石炭。
冬天来了,汴京城物价最贵的季节也随之而来。
司马光甚至能听到有百姓埋怨:“怎么又涨价了,几天前不是才两百钱一石吗?”
一石十斗,为百二十斤。
算下来,一斤石炭一个多钱,确实是非常廉价的燃料了。
价格只是木炭的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
但司马光却听到,架着太平车的商贩高声道:“汝嫌贵,洒家还嫌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