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强摆摆手,“走,就给你买。”
年初一就这样去了县城一趟,年初二在家里歇歇,初三再去附近溜达溜达。中午路过谁家门口,村里人也都客气,就把曾国强喊进去吃饭,反正就是加双筷子和碗的事情。不过这种时候不算正经宾客,曾姥爷都没去喝主人家给的酒,就只是稍微吃了点菜。他毕竟也是也老人家了,哪好和那群年轻人坐在一起喝酒呢?
但年初五这顿,就不一样了。
邀请他去的人家本身主人年纪也大,是个快要七十的老头,所以两个老头弄点酒喝喝还成,曾国强也乐意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多说说话。他这辈子都混得一般,老婆死的早,女儿离家出走之后就杳无音讯,就这么一个外孙是养好了的,现在也能在别人公司里实习赚钱了。曾国强心里还挺骄傲,虽然那两百六十块钱也算不上什么大钱,还没陆云泽拿的那笔奖学金多呢,但他就是骄傲,一边吃饭一边把这件事讲给别人听。
陆云泽坐在一旁,没喝酒,就只是稍微吃点菜。
村里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基本都已经工作了,这个年头读不上书,初中毕业就工作的那是大有人在。进入社会早,后续一系列事情也都早,有个和他一样大的已经带着自己儿子过来了。
不过虽然是同样的年龄,但彼此的面孔却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的长相虽然是父母决定,但一旦踏入社会,生活的痕迹就会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脸上,就算他此时也不过二十岁出头。
“小泽读书好,是咱们村的骄傲。”主人家年纪大了,看着这种好学生都觉得喜欢,笑呵呵地抬起酒碗和曾姥爷敬了一下,“老曾,你培养得好!”
曾国强的脸颊上已经飘着两朵红云了,虽然白酒喝下去辣辣的,但今天这酒可不是一般的酒呢!他这辈子喝的都是农村土酒,这会儿有机会喝两口好的,那还是真的舍不得不喝。而且这一桌菜也好,尤其那条鱼,烧得可真不错!
他情不自禁地又抿了一口下去。
醇香的白酒流淌进胃里,那股烧灼感又起来了。老头其实已经熟悉了这种感觉,最近都这样。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变了。
“姥爷?”坐在他身边的陆云泽眨了眨眼,放下筷子看向对方,“怎么了?”
“怎么这胃里……疼起来了。”曾国强喘了几下,“呦……不怎么舒服……么儿,我缓缓,我缓缓。”
陆云泽张了张唇,心口控制不住地沉了下去。
他家姥爷已经说胃难受好一段时间了,但一直没去医院做检查。他年前劝,姥爷说医院也都过年休息了,没有医生在那里,因此最终也没去成。然而此时看着对方坐在这里,佝偻着背,缩着揉自己的肚子,他一下子就跟着难受了起来。他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那会儿姥爷绝对没这么瘦,他姥爷还挺精神的。
现在……却成这样了。
“不行,姥爷,我们去医院看看。”陆云泽不打算再妥协了,对着主人家道了一声歉,“爷爷,对不起,我想带着我姥爷去医院看看,他最近老不舒服,这顿饭就不吃了。”
“哎,不用……这有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曾国强还在摆手。
“啊,那还是要去的,还是要去的,身体最重要啊!”主人家在边上赶忙劝着,“老曾,你去看看吧,年纪大了,咱们要惜命不是?”
有旁人劝着,曾国强就算心里还不大想去,也不得不点头答应了。他真是觉得小题大做,而且去医院能有好事吗?多少人生了病在医院,花光了钱还是死了,两腿一蹬,也没多活,还连累了家里。他自从上了年纪,心里也有个计较——他呀,如果生了病,他情愿不治!
反正活也活够了,可不能连累他家外孙。他家外孙还要攒钱成家的!
然而陆云泽已经喊来了专门做接送生意的电三轮师傅。
曾国强不情不愿地上去了,坐在车上还有些生闷气呢,一顿饭吃得正好,外孙非联合着别人让他去医院。这饭桌半途走人,也太不礼貌了,下回他怎么见人家呢?不过……哎,还真有点难受。
陆云泽帮着姥爷把大棉袄的脖子那块儿理好,又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给姥爷仔细地围好了。他知道老人家年纪大了,有的时候反而倔,此刻看着姥爷明显是不乐意的表情,他也十分耐心:“姥爷……我们就去检查一下,不妨事的。”
“行吧,都跟着你出来了。”曾国强刚围上外孙的围巾,只能点头答应。
电三轮一直送到了医院门口。
这才年初五,医院门诊部刚刚开,换做前几天那是只有急诊上班。因为姥爷是胃难受,陆云泽就去帮他挂了消化科,还花钱买了一个新的病历本。
这会儿医院人不多,他们上去只稍微排队了一会儿,接着就进了诊室。曾国强基本没怎么来过县城医院,平时小毛小病都是乡下看的,这会儿看到了正儿八经的医生,心里还有些怂呢。
“什么情况?”医生拿过挂号单看了一眼,接着就戳到了边上的小钉子上。
“胃……最近有点烧,有点疼。”曾国强咂了咂嘴,这会儿老实了,坐在板凳上像个准备挨训的学生,“喝了辣酒就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