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高悬之时,李辄离开了和菁府。
李盏瑶与他吵得烦闷,便一人在游廊下踱步。
知道公主不喜身处暗夜里,所以,府内的所有连廊小径都照得橙明如霞,玉梯横阶只似彩云移星。
其实,十六能理解李辄的选择。他与自己不同,与皇子、太子、三皇子、七皇子都不同。他不会为了党争,弃置国家安危于不顾。若他自私一些,将党争与个人利益前置一些,如今便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包括自己,心内听到的首先想法是,攘外必先安内。
到五月端阳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期间,就算猛犸真的来了,怎会一定波及到都城?
为常人不能为之事,往往靠的是坚毅的决心与努力。
而弃常人不能弃之事,却更需要巨大的勇气。
放弃不仅意味着当下损失的机会,更大的痛苦在于,若没有得到更好的选择,当下的放弃便会成为往后往后的岁月里“我本可以”的无尽悔意。而悔意会如江南如期而至绵延不绝的梅雨,让你的心一次次潮湿发霉,会让你在无数个郁郁不得志的夜晚不断自我审问。
失败了,可以有万千归因,放弃了,却有只有一个理由。
十六理解李辄,也同样佩服李辄,但二者并不妨碍她怨恨他。
十六停停走走,进过柳堤亭时,忽而听到一阵绵绵的啜泣声。
十六随即问:“是谁在那里?”
那哭声立刻止住了,却不见人出来。
“你不出来,我就让护卫来抓了。”
这下,才从柳树荫下走出一个人。
定睛一看,是个梳双髻脸圆圆的小丫鬟,瞧着年纪,约莫十四五岁,模样很是可爱。只是双眼哭肿了,像只小白兔。好像见了李盏瑶很是害怕,整个人努力压着哭,身体却还控制不了抽噎着。
李盏瑶见了,柔声问:“你叫什么,晚间夜深一个人躲在这儿哭什么呢?府里有人欺负你了吗?”
小丫鬟不安地压着抽噎,“回,回公主,女婢叫玉萝。没,没有人欺负奴婢。奴婢哭,是因为……”
小丫鬟瞧了李盏瑶柔和的目光,才继续说,“晚间奴婢得到消息,说奴婢的姐姐今日死了……奴婢与姐姐自小相依为命,奴婢伤心又着急,除了奴婢,无人会为姐姐收尸。这才躲起来偷偷哭。”
李盏瑶被下令闭府思过,自然府邸里下人也不能随意出府。何况现在还是晚间。
李盏瑶想了想,曲着手指替小丫鬟擦掉,柔声说,“明日,你去账房上支五十两银子,再去问青伍要一个护卫,便说是我吩咐的,让他找个人帮你一起去为你姐姐落坟。你看这样可好?”
小丫鬟玉萝含着泪眼连连点头,“奴婢谢公主,谢公主。”
“你是我府里的人,我本就该好好照顾你们所有人。你姐姐叫什么?”
“奴婢姐姐叫银瓶,原先是在荣妃宫里当差的。”
李盏瑶微微一怔,手讪讪收了回来。
第二日,玉萝去账上支了钱,账房居然给了足有二百两的碎银。
玉萝问,是不是给错了,公主说的是五十两。
账房的人回,公主派人来交代过了,是两百两。
玉萝心下虽嘀咕,可一心想着替姐姐收尸,拿了银子便去找青伍。
这青伍便是当初和天星一起入府邸的护卫。
玉萝本以为,青伍会随便拨一个护卫给她,没想到,是青伍亲自去陪她去为姐姐收尸落坟。
玉萝想,想是公主这次给的银子多,青伍怕出了意外,才亲自跟着。
乱葬岗,草木肥沃。皇宫刚杀了一批人,乱葬岗正忙,一具具尸体都只用草席卷着,等着掘土埋了。有的露头,一对毫无生机地眼珠子杈着天;有的露脚,白咧咧的皮肤青紫色的尸瘢触目惊心,有的半个身子都被打得血肉模糊,和草席黏在一处……
玉萝今年才十四岁,当即被吓得脸色惨败,腿都软得快站不起来。她现在知道,为何公主要拨个护卫给她了。
青伍一只手便撑住玉萝,将她带到一旁坐下,青伍蹲在她面前问:“你姐姐有什么特征,我去找。你呆这儿别动。”
玉萝摇摇头,坚定道:“我要找!”
青伍沉吟片刻,“那你扶着我。”
玉萝感激地看着青伍,点点头,于是借着青伍有力的臂弯起来,如要溺亡之人紧紧抓着一根浮木。
“你别怕。有任何事,我都会保护你。”
玉萝抿着唇点点头。
之后,二人买通乱葬岗负责处理尸体的太监。在太监的指引下,二人废了好大力气才找到银瓶的尸体。
玉萝也顾不上哭了,只带着姐姐的尸体,飞一般的逃离了死气之地。
终于给姐姐仔细安葬后,玉萝才如缓过神,意识到那是姐姐的坟,自己以后便是一个人了,于是放声大哭起来。
青伍立在一旁,好半晌从怀中掏出一方竹青色的帕子递到玉萝面前。
玉萝接过,嗫嚅道了声谢,有绵绵在坟前啜泣起来。
青伍也不催,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立在一旁等着。
玉萝总算是好了,要与青伍一同再回和菁府,青伍却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