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天是灰白色而寂静的。青碧色的嫩竹如玉制的流苏,在雨中的摇曳飘摇。
李盏瑶的衣袖间,带着湿漉漉的水汽,穿过游廊。
游廊外的庭院内,有一个人影依旧跪着。
天星跟在李盏瑶身后,深瞧张珩一眼。隐约见他脸色更白了,身体似在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天星想劝公主一两句,可公主经过游廊时,连瞧都未瞧张内监一眼,只仿佛院中没有这个人存在过一般。天星知道公主真生气了,便不敢再多嘴一句。
清明的雨将公主府都笼罩在烟雾里。
朦胧的目色里,张珩看着那倩影不作一丝停留的消失,心内的不安越来越深。仿佛身上的冷雨,膝下的伤痛都不及那人的漠视来的刮心伤骨。
他是最了解她的,她也是最了解的。越是彼此了解的人,才能越精准戳到彼此痛处。
张珩忽然觉得自己身上拴着的那根线一点点断了。
可突然,烟雨朦胧中,一席碧桃春色停在自己面前。
张珩缓缓抬起头,苍白如纸的脸上,挂着细细密密大小不一的水珠。可他唇间却咧开一个畅然的笑意。眉眼间深深的笑意,仿佛在得意地说,公主,我赢了。
那人冷着脸,却伸出了骨玉分明的手。
张珩愣了片刻,才搭在她胳膊的衣袖上。
他想站起来,却未料到,因跪得太久,双腿早就僵了。一用力气,不仅未站起来还将李盏瑶扯得踉跄两步。
庭院内的护卫,眼明手快,立马上前扶住公主。护卫还要扶张珩,不想却被张珩推开。
公主不语,那些便也识趣的退下了。
于是,只见张珩虚搭着公主的手,双膝打着颤,好几回,踉踉跄跄总算站起来。
李盏瑶依旧一脸冷然,可身体却往他跟前靠了靠,暗暗地用全身力气在撑着他。
张珩借着她的力,歪歪扭扭一步步走着。可这瞬间,那膝下仿佛一万根针扎,钝刀而割的痛楚都不曾发生。
他回想起,他与公主第一次见面也是这般。
那时,公主伤了腿,他被罚跪冰块差点伤了膝盖。二人便是这般缠扶着彼此一步步挪回茴云宫。
张珩心下暗暗笑了,只觉得好似一切早在开始便写明了。他觉得,他与公主,从不是上位者与下位者,而是彼此搀扶的人。
到了殿内,原先那张公主惯常用的贵妃榻上铺了厚厚的被子。
李盏瑶扶着张珩去坐,张珩却连忙推脱,“公主的东西,小人不敢。”
李盏瑶的语气依旧是淡漠愠气的,“如今,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说着就将张珩推到软榻上,顺势将手边一碗冒着蒸腾热气的汤水递到他面前,冷冰冰命令道:
“喝下去。”
张珩也不问是什么,就一口气灌进肚。
公主给的东西,就是毒药,他也会毫不犹豫吞下去。可公主,不会给他毒药。
暖流下肚,似五脏六腑都慢慢得了一点生机,活了过来。
忽而,他膝上湿漉漉的袍子被掀开,粘连着雨水将软榻上铺的被子都弄湿一片。
张珩略带惊呼问道:“公主您做什么?”
只见李盏瑶手上擎着剪刀,冷测测瞪他一眼,不说话,只顺势蹲在他身边,皱着眉,认真观察了他双膝的情况。
一如从前很多次,张珩蹲在李盏瑶身边替她整理裙摆,擦拭污秽。
“公主,您是公主,使不得!小人自己会找人处理。”
李盏瑶头也不抬,只冷语说,“你是不相信我吗?”
说着,眼疾手快,将黏在膝盖上衣裤两三下便剪开,露出两个坑坑洼洼,中间红如石榴籽紫如熟透快烂的葡萄,周围却像被泡发的馒头。
想是伤口肿胀溃烂,得不得及时处理便化了脓的缘故。
李盏瑶冷眼瞧着,问了声,“疼吗?”
“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李盏瑶凝着眉,细细检查伤口,而后又取一瓶药水开始清洗。
药水的刺痛下,张珩双腿不禁颤了颤。
“疼也忍着。”
张珩不再敢动,只乖乖像只没有生命的木偶人,暗暗咬着牙,攥紧湿漉漉的衣袖。
李盏瑶嘴上那么说,手下的动作却轻了许多。
清洗、擦拭、上药、包扎,李盏瑶俨然一个称职而优秀的医师。
张珩看着他的月亮俯下身来,看着看着,不自觉间,他的眉眼里早就就是溢出的温柔与眷恋。
只为这片刻,好似这一日夜的雨和跪都值得了。
终于两膝的伤口处理完,李盏瑶瞥了眼一旁干净的衣裳,冷声问,“你是想我找人服侍你换衣裳,还是你自己来?”
“我自己来。”
“好,半个时辰后,我再来找你。”
张珩知道,李盏瑶是想审问自己,于是点点头,“小人遵命。”
半个时辰后,李盏瑶又回到殿中。
张珩已换好衣裳,只那张苍白两颊,泛着不属正常的潮红。
李盏瑶让他坐着,也不先发问,只静静看着他。
“公主,我脸上又脏东西吗?”
“我是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