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盏瑶定定地看着张珩。
如何知道的?
吹梦楼的账房先生手里的账本,可是一个个人的命脉。而一个人,若是命脉被人捏住,岂能安稳。吹梦楼既为隐秘,又为保护账房先生,所有人的字都是按照一个模板练的,工整得既完美又毫无个性。
他们字的规整,是刻进骨子里的,而昨日她看到的,哆哆嗦嗦,像蜷曲的蚯蚓。
李盏瑶之前手握过镇抚司,让一个人受尽折磨却看不出来的手段,随口都能说出十种。当然立马联想到,他们此番是被人用了刑。否则,紧紧绑几日,不可能到此等地步。
一个人的经历,塑造她的认知。
同样,有人能从她的认知里探寻到她的过去。
张珩跪在地上,微微仰头看她,压抑中带着期待。
他在试探她的信任。
李盏瑶又何曾察觉不到,可她需要他。
“他们的字太丑了,看样子双肢受过伤,”她对上他的双眼后又道:“我明日给幸掌印写封信,让他准你去镇抚司诏狱当值几日。”
张珩的五官明明未有任何变化,可李盏瑶却觉得他那张略显阴郁的脸色,恍惚间,变成似笑非笑的狐狸脸。
再过两日,便能名正言顺住到和菁府,之后,她仇丹赚来的钱,愿意养多少人便养多少人,便不信了,找不全吹梦楼的余党,不比陈南青先找到自己的账本?反正如今钱知世死了。
想到这儿,李盏瑶心情又好点。
第二日,一向门庭冷落的茴云宫,一名内书堂的侍习太监居然找上门来。
李盏瑶觉得奇怪,便让宫女放人进来。
“不知这位内监来茴云宫是?”
内监瞥了瞥一旁的宫女,似有难言。
李盏瑶让宫女们都出去后,那小内监才道:“公主,小人是替夏翰林传话的。夏大人说您尚有一篇《南淮子》的课业一直未上交,他在内书堂等您。”
一听到夏子安的名字,李盏瑶全身一怔。幸好,舞弊风波时,他离了都城,否则,也免不过责罚。
“夏,夏大人,何时归京的?”
“回公主,今日刚到。”
李盏瑶正了正神色,巧言道:“多谢这位内监大人。烦你回夏大人话,便说学生愚钝,自上次离朝和亲疏离书堂后,便作断了求学之路。学生的课业,完不成,就请先生放过吧。”
“回公主,夏大人说,公主您若再不去求学,也该向先生销学。”
“确实是疏漏了,我会让人代向内书堂销学的。”
那内侍见话已至此,与李盏瑶行礼后便回了内书堂,又一五一十转述给了夏子安。
夏子安回道:“多谢于内监。”
他玉刻般的清眸,像有了裂痕,绵延不断的忧恨从缝隙里流出来,最后,似乎变成粘稠的泥流,将他整个人淹没。
大袖里,指甲死死按住手指,仿佛疼痛才能让他维持理智。
第一世,她嫁给邓鑫。第二世,明明不一样的路径,为什么还嫁给邓鑫。
到底,到底他能改变些什么?
疏影横斜,日光透过斑驳的树荫,印在心底的观音上。
李盏瑶清脆地叫了一声:“先生!”
夏子安霎时间抬起来,眼前,她细细柔柔的肌肤在日光下泛着晶莹的雪色,瞬间照亮他污浊的心。
她含笑而来,穿鹅青色的裙子,像春日里旺盛的新柳。一头乌黑的头发挽成流双螺髻,髻上簪了花钿。美而不妖,艳而不俗,皇族的贵气与小女儿的柔美浑然天成。
这是二人自仇丹后,第一次见。
也是李盏瑶重生后,第一次为了见他而见他。
她故作轻松地笑道:“先生,您的课业,学生……”
未待她说完,夏子安打断她,“为何又要嫁给邓鑫?”
李盏瑶眨眨眼,压着心底翻滚的惊涛,轻松道:
“先生,我到了嫁人的年纪,邓鑫很好,不嫌弃我嫁过人,他,他又因我被贬,于情于理,我与他,天作之合……”
前世种种历历在目,她偏执的爱欲是汹涌的暗流,侵吞杀人,失心失智,如此,却能当着自己的面,说天作之合?
那自己被圈禁的前世,算什么?
他一把扯住李盏瑶的胳膊,将人扯到自己面前。
他早就不是他了。他从重生那刻起,就被前世的李盏瑶打上扭曲的爱欲。四年来,他看着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想的却是曾经见不得光的时日。她说爱他,也求他爱自己;她画地为牢,折磨他也折磨自己。
一次次想不通,她是如何变成一个疯癫的女人。
可最后,他也迷失了。
午夜梦回,有时他竟希望醒来是在前世。而在她变得与前世越来越像时,期翼回到前世的大火,越烧越旺,愈演愈烈,直至烈火焚身。
李盏瑶紧张地望向四周,为了避嫌,他们一直站在四面透风,随时有人来往的游廊下。
“先!先生!您,您放开我!”
可欲望与憎恨在同时如洪水决提,他的气息喷薄在她脸上,“你与他天作之合?那我呢?”
“你的书卷上,写了一页又页夏子安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