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知世的话没错,一个女人绝不该将糜烂的自己挖给一个男人看。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份糜烂可以成为一把钥匙,一把李盏瑶专门为李辄打造的能解释自己所有乖张狠厉的钥匙。
李盏瑶给了李辄一个绝妙的故事。故事鲜血淋漓,同时凄惨坚韧,完美契合李辄对她种种的预设。
故事里,她依旧是李盏瑶。起初,母亲未婚有孕,家族嫌弃她丢尽颜面,将其驱逐任其自生自灭。六岁时,遭遇大饥荒,母亲为活命,带着她嫁给医师钱知世。哪知钱知世是个人面兽心的,一面哄骗母亲,一面在幼小的她身上行下流之举。若不从,便是无尽的打骂,责罚。几年里,她忍辱偷生,小小的心被折磨得像一颗腐烂生蛆的恶果。母亲呢,在与钱知世的争辩中被打得下不得床。
终于在十二岁这年,母亲多方辗转与皇室取得联系,于是带着她逃跑。钱知世穷追不舍,扬言要杀了她们。在一处山崖,钱知世抓到她与母亲,在争执过程中,母亲跌入山崖,而自己,乘机推钱知世下山崖。他的腿,便是那时断的。
故事到这儿时,她会说,“兄长,推他下山崖的那一刻,我怕极了,我杀人了,杀人要偿命的。可我更怕的是,他掉下山崖没死,哪一日,他又会阴魂不散的寻到宫里来……”
将旧事公之于众,所以一切,瞬间湮灭。
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在宫里她小心谨慎,任由别的公主欺侮,只求她能悄无声息的活着。
她说,“其他公主在欺负我的时候,兄长,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太好了,我还在宫里,那个人也许真的死了……”
她说,“兄长,你问我,为何装良顺能装得天衣无缝。你不知道,一个人在黑夜里行久了,她是不需要太阳,甚至不需要月亮,只要一点萤火,便可不惧任何阴暗。只要身在宫里,我便已抓住萤火,那些欺凌于我,不足为道。微光取暖,徐公公杀郭骞,你们都认为是小事,可郭骞于我,是冬夜烟火。拥有得太少的人,是最不能容忍横刀相夺的。你说我狠厉也好,莽撞也罢,他必须死。”
可事实呢,永远比故事更见不得光。
那颗心,也远比故事里更千疮百孔。
故事里,还有母亲尝试替她撑腰,事实里,是亲生母亲为留住丈夫,明明知晓继父行不轨之事,不仅默许,甚至为讨丈夫欢心,主动离家几日。因为再归家时,丈夫便会多给几两操持家务的银钱。
又一次,她想,就这样死掉吧。
让这个男人,与自己一起死掉吧!
继父被她刺了三刀,可她力量太小,只刺伤男人,自己还被打得鼻青脸肿。继父不仅打骂了她还打骂了母亲,母亲怨怼她受牵连,再度打了她。
最后,她连哭都不会了。
像一个烂掉的稻草人。
伤得太重,母亲不愿为她请大夫,于是与继父二人一商议,将人拖到集市卖掉了。
姜家村,姜芽儿,三十两银子,卖给了吹梦楼。
吹梦楼带她走之前,她问,能不能多给她一天时间。
吹梦楼以为她舍不得家,她却说,母子断缘,母与子断,子要与母断。
楼里人觉得她有意思,于是允准了。
她回到魔窟,男人正熟睡在床上,她拍醒男人,在男人睡眼惺忪间用磨得锋利的菜刀抹了他的脖子。
她没有一丝害怕,冷静得像杀一只鸡。
杀了男人后,她走到田埂上,走到母亲与其他弟弟妹妹前,冷冷盯着他们,母亲被她盯得发毛,斥骂她讨债鬼回来作甚!
她说,“为了告诉你,这个世上永不再有姜芽。”
钱梦烟,这是她的新名字。
可她的人生,像是一个笑话。
从一个魔窟跳进另一个魔窟。她落到钱知世手中。
钱知世,地位、权势、力量、威望、能力、才智,一切一切都远超她。逃不了,杀不得,甚至死不得,又人不人鬼不鬼,过着比阴沟地狱里的蛇鼠还见不得光的日子,将近六年。
她想,等学到的东西足够多,等长大,就可以十倍百倍的偿还给他们。
可即使是这样卑微的,隐忍的恨意,上天都不允它长久。
真公主钱盏瑶,吹梦楼掌门人钱氏姐妹中长姐的亲生女儿,先天体弱,命不久矣。楼里的人寻到古方,用九个年龄相仿,体质强壮的孩子与她更换五脏六腑,或可得救!
而她,命定一般,居然与钱盏瑶有七分相似。
顺理成章的,她成为那个将心给钱盏瑶的人。
也是这时她才知道,为什么其他女孩,钱知世总是一个腻了换下一个。任何孩子在他手中,都只是玩物,可以拆解,可以玩弄,可以一次次入药试验!
而对她,始终带着三分敬畏,三分爱怜,四份贪恋,整整握在手上六年。
因为她太像她了。
不是像钱盏瑶,而是钱盏瑶的母亲。
她曾默默乞求钱知世可以早点厌倦她。直到看到钱知世望向钱氏长姐缱绻的眼神,卑微地姿态,和他看向自己时的哀怨,她就知道,她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了。
他会一直抓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