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霍明驿刻意的炫耀行为,顾沉月一如既往沉默寡言地垂眸接过册书后打开,干干净净的白宣纸页上一尘不染,很难说李博士是暂时没憋出来写什么,还是对于丹心书院的护院制度早已产生了极大质疑,她现在已经有了一种明日书桌上就会出现一封名为《丹心书院防御工事修缮谏书》公文的不妙预感。 特别是当她看向这预感来源的始作俑者——霍明驿,像个猴子一样从雕花围墙一个打旋荡到光秃秃的树干上的时候,顾沉月面上的凝重之色剧增,不得不提前结束今日的吾日三省霍明驿身,道:“你在暗查?” “对啊!”霍明驿双腿盘在树干,用手在树枝上蹭了蹭,理直气壮解释道:“正所谓登高望远——我记得殿下从岭南给我寄回来的信是这样说的啊?” “......你先下来。” “等等——我真看见了!殿下!那小子就搁戏蝶台假山那呢!我们过去干他!呸!暗查他!” 如果这真的能称之为暗查的话,顾沉月道:“下回别选这棵树望远。” “可是殿下——这是丹心书院最高的树了!百年老枫!我经常光顾!” 霍明驿干脆利落地从树上跳下来,抬手对着树干展示般地猛拍几下,本就零落的枫树这下彻底秃头,顾沉月面无表情地抬脚再落下,地面落叶吱吱作响,霍明驿摸摸鼻子道:“哈哈,秋末落叶就是多哈,安心啦现在学子们都在岁考,没人注意得到我的。” 顾沉月欲言又止,最后选择妥协道:“先去戏蝶台。” 丹心书院以季节划分为春夏秋冬四院,分别教授习字、习射、律书、经书四大类,其下各有细分其他小类课程,例如江采言所教授的算学隶属于冬院经书类儒学课程,霍明驿所教授的枪法隶属于夏院习射类器械科课程。 戏蝶台位于春院西北角,地势高,假山依托院墙而建,怪石嶙峋,墙外是长安最繁华的商贩街,上学时是她,霍明驿,霍臻,江采言四人最爱光顾之地。 毕竟丹心书院的管理制度大多照搬隔壁国子监,严格执行一旬一假,在这种情况下月月相重的饭菜怎么可能比得过墙外的桂花糕糖葫芦醪糟汤圆等等特色美食?至少当时她是这么被劝动的。 二人快步行至春院戏蝶台,远远望见长廊对面戏蝶台下鹅卵石路面上,面朝笃志堂挺直身板跪着一排穿着蓝白学子服的学子们,深秋时节少见太阳,院内开阔风起潇潇,顾沉月微微蹙眉,霍明驿在她旁边压低声线,嫌弃之意溢于言表道:“我们夏院教武学的都不兴这一套。” 丹心书院有关身体的处罚的制度中,只保留了戒尺一项,只这一项还有着诸多规定限制,四院之中更是都专门设立了医堂,为的就算保障院内学子身体康健,专心致学。 深秋时节,大庭广众之下让人跪在园中面朝笃志堂......顾沉月略微垂眸上前,霍明驿紧跟其后扶起一位跪得最直挺挺的束发学子,其余学子们也在她示意之下怯懦着站起来,自发靠近聚拢在那束发学子四周。 “你们是哪班的学生?怎么都跪在这?别怕都说出来,书院不兴体罚,再重的罪也不至于此,当然如果是因为有什么教义信仰之类的除外哈。” “见过顾夫子,霍夫子。”束发学子俯身行一学子礼,不卑不亢道,“学生出自乙字一班,姓尤名春绿。” “今日岁考本按院时安排于辰时四刻前往笃志堂参加习字类岁考,入堂后夫子言明岁考所用笔墨纸砚需自备,学生出身微末难以负担,且书院立院以来从未有此规定,往日里所用的笔墨纸砚也照例摆放于桌上,学生一时冲动,与夫子争论了几句,随后便与几位声援我的同窗一同被罚出堂跪于此地。” “书院内各项开支皆下拨有专门经费,笔墨纸砚这等基础之物,一直包含在内。”顾沉月淡淡垂眸,“刻意为难你的那位夫子,姓什么?” “事还未完全查清,公主殿下这就定性为刻意为难,”来人轻衣简服,外系紫袍,高鬓束发,步履轻快地携人从廊下来,一双狭长凤眼上挑,凌厉质问之色顿显,“是想以势压人,逼真正的苦主缄口不成。” 瑟缩着的学子们一瞬间噤若寒蝉,只方才开口伸冤的尤春绿挺直脊梁,抬起双臂意欲行礼,被顾沉月轻描淡写地开口阻止道:“丹心书院内,只有才学品德之分,无官职爵勋之分。” 她抬眸,语气温淡道:“薛郎君,这里不是国子学,没有那些围着你打转的世家子弟,聚不起你盼望的三人成虎污糟气势。” “看来薛某身为外人,是无法为这被冤枉的夫子沉冤了。” “表哥——”,薛枕栖身后的富贵小公子委屈地叫了一声,薛枕栖眉也不抬地打断道:“糊涂东西,没听见顾夫子所言吗?还不赶紧出了这书院门左转大理寺去求大理寺卿为你主持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