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龟背纹样雕窗旁的檐下长廊,梳着双挂髻的宫侍悄无声息地掀帘入室,为殿中床几上的三足香炉续上新择选的檀木香片。 即便她的动作已经尽可能地放轻放柔,由专人择选后用于更替的香丸更是极为清淡温和,床几旁万寿殿的主人还是不可避免地为此所扰,本就紧蹙的眉拧得更紧,眼神从指尖公文中微抬,狭长的风眸中满是沉郁不耐之色。 在她身旁侍候四十多年的老宫侍镇定自若地朝惶恐不定的小宫侍微微摇头,接着为刚从冗重公文中回神的杜清秋披上缀有白狐毛的裘衣。 殿中候着的宫侍各司其职,收帘启扇盖灭香炉一气呵成,屋中萦绕已久的檀木香味飞速散去。 杜清秋眯着眼,指尖不断敲打着手中公文,漫不经心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碧水垂眸扫过她手中黄麻纸的公文,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应答:“末时三刻。” 杜清秋眉间结更深,正欲启唇吩咐,殿内率先响起一串脚步,紧接着是清越的问安声,“敬请阿奶福安,”来人梳着简单的双刀髻,柳叶眉间不贴五色花子,只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波光流转间为其增色,“今个是儿不好,比以往晚来了三刻让您久等了,阿奶可想好如何罚儿了?” “哼,滑头。”杜清秋一见她进殿,眉间郁色瞬间烟消云散,只手上还做着样子将公文丢在床几之上,“你最近两手一摊清闲许多,人也惫懒了——还不快些过来自己看看。” “唯——太后殿下。”顾沉月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端正的宫礼,看得杜清秋横她一眼,这才上前拾起那本罪大恶极的公文。 “年初刚让这魏紫镇压了岭南一带的叛乱,本希冀着今年休养生息过个好年,”杜清秋冷哼一声撑着头,碧水心领神会地上前为她按揉脑穴,“如今你瞧瞧,这西边来的公文里,字字句句说的,都是势急情险,军情紧重,依我看,是加官进爵之想紧重。” “西边东汶新帝刚立,十年盟约如今也已过八年,有所痴念收复云青二州倒也不足为奇,少年人总是充满雄心壮志,”顾沉月粗略看过后将公文重新放回床几,“魏公任四品宣威将军前久居岭南深山,西北军在他去前固若铁桶一块,如今这封公文既然能递进万寿殿,可信六分。” “六分......沉月,岭南叛乱你监军在旁,这魏紫是个什么人物,心中可有定数?” “儿不擅军政,只略通晓些朝事人闻。” “沉月啊沉月,你这喜好自谦的毛病到底何时能改了去。”杜清秋微微摇头,面上露出几分轻快笑意,“无妨,你只需说你的看法。” 顾沉月温和地应答一声,上前几步替代了碧水的位置为杜清秋按揉脑穴,“只知晓魏公是家中幺子,元和三年曾进京科举过,得了个进士出身后经由吏部调往岭南,从九品县丞做到下州司马,在岭南当地好惩恶锄奸,素有贤名,是个极为刚正不阿之士。” “居然是科举出身......年初你上折子特意为他请封四品武职,难不成是看重了魏紫这青天大老爷的心性不成?” “岭南叛乱究其根本是世家豪族作乱,叛乱平息后领头的陶李两世家元气大伤,岭南四州文武革职大半,那离长安天遥路远,剩下的大小豪族,其中魏氏在叛乱立下汗马功劳,而后又为表忠心,牵头推了不少英才补那些空缺下来的官职以稳定岭南局势,这水一满,自然要往别处溢。” 顾沉月俯下身侧过头,狡黠地冲杜清秋一眨眼:“是魏公请儿为其多多美言,好调至西边为朝效力。” 不提暗访岭南如何艰险,不提说动魏氏如何困难,更不提是如何深谋远虑将这魏紫忽悠着送去西北军营分一杯羹扰乱内外局势,杜清秋极为受用地伸展筋骨,拍拍顾沉月的手腕感慨道:“吾儿沉月,有经天纬地之才。” “能为阿奶分忧,儿已心满意足。” 解决了心头一件重惑,杜清秋整个人也松快起来,她略一抬手示意顾沉月落座,亲昵地问道:“近日你可曾多往甘露殿走动?” 顾沉月顺势而坐,回道:“圣人圣体抱恙,儿问过太医署的医正们,皆是建议静养为主,不宜过多打扰。” “近日来送进宫内的公文也少了许多,朝臣们见不到圣人,倒也都学会不叨扰了。”杜清秋淡淡地垂眸,语气温淡地嘱咐:“你是圣人膝下唯一的女儿,和那些群臣不同,他们自己做事不叨扰圣人是分忧之举,你多去问候侍奉更是分忧之举,我朝以孝治国,你作为公主,理当以身作则,为世人留下典范。” “儿记下了,只是——圣人恐怕更愿意见阿弟些,”顾沉月故作感伤的叹气,语气温和地上眼药:“儿今上午去了甘露殿,赶巧遇上阿弟在殿中,等了许久也未能等到传诏让儿进去,这才改道前往太医署问询圣体之事,耽误了时辰来阿奶这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