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加一场死别。 “和他们相比,我只是侥幸走了一条生路。可是为奴为婢都是一样的,你我的一生都牵系于主子的命运。就如我不会轻许他人,也望你能明白自己的境况,不要轻言承诺。” - 某天,四王府来了个生面孔,自称是宋晔的仆从,要求面见四皇子。谢乾灵面前,那人递上一封信。谢乾灵目光扫过麻纸封皮,一行“吾弟宋昀亲启”落入眼帘。 “我家大人远在洛阳,传家书多有不便,所以想冒昧劳烦殿下。” 宋晔不是京官,在洛阳的驿站无门无路很正常,因此谢乾灵并未多想,只道了一声“好”。 当晚,谢乾灵挑了个只有碧环在场的时间来到灵堂,抬起棺盖,把信封塞进棺椁。 - 次日早朝时间,宋墨成长子宋晔敲响了登闻鼓,状告镇南侯齐冕私铸假.币、私加税收、违制建府。按制,右监门卫将宋晔带入后堂上奏三司。 消息传到朝堂,龙颜震怒。 谢乾灵终于明白宋晔为何要托他传信。然而为时已晚,谢乾灵还未及提醒他一句“圣意不可违”,宋晔已经身在大理寺。几日后,谢乾灵再想提醒他,又被告知宋晔已经身在大理寺狱。 眼线探知,这几日内,齐冕曾私下面圣。谈话内容大意如下: 齐冕对皇帝说:“假.币一事内情未曾公开,尚且可以理解;可这另外两项,分明是子虚乌有。臣问心无愧,此人偏偏罗织起这些罪名来,其心可诛啊。” 皇帝对齐冕说:“贤弟的话,朕自然是信的。你就是真要多收点税,建大点府邸,也没什么。这江山本就有一半是你打下来的,想当年……”然后就是一大段对过往峥嵘岁月的回忆。人老了总爱说这些。 谢乾灵知道,齐冕和他那父皇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前朝末年相约起事的时候,齐冕没把他爹当皇帝,他爹也没把齐冕当臣下。齐冕在少时的谢乾灵眼中,只是一个和爹爹并驾纵马指点江山的叔叔。 所以只要他父皇还坐在皇帝的宝座,齐冕就不可撼动,也不宜撼动。 可是宋晔撼动了。上一回郡主是私下面圣,对外怎么宣称都可以事后再编。可是登闻鼓一响,事情就被摆到了阳光下。 这意味着原本□□的权力,将受到臣民舆论的掣肘。 数日后,宋晔“诬告朝廷命官”一案在大理寺审结。案卷记录了宋晔的供词,大意是说宋晔“为掩盖其父任司户参军期间的贪墨之罪,以县令的职务便利伪造账目,意图嫁祸”。判流刑。 四王府有幕僚颇具反讽意味地评价:“这罪名定得妙啊,一面解决了宋晔,一面还填上了侯爷治下财税的漏洞。” 宋墨成已死,最多只能再抄个家;宋晔流刑也是有期限的,至少留得青山在。但后来皇帝过问了这件事。看完卷宗后,皇帝觉得贪墨、私加税收、诬告命官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行,于是随手批了一句“改斩首”。又得知宋家还有一子一女,本欲株连,但阆中防治瘟疫返京复命的巡查使唐乐知却上奏:“宋氏次子宋昀出使剑南有功,功过可相抵。” “出使剑南?”皇帝阴沉的脸色瞬间缓和了不少。 “是。宋昀只身秘密抵达成都府,以一己之力遏止了一场大战。” “宋氏一门净是些舞文弄墨的,这小儿倒有血性。” 谢氏以武起家,皇帝也是尚武之人,治国的时候,脑子里装的还是当年打拼一城一池的思维。“出使剑南”在他眼里是一项很大的功。于是他最终决定免其株连,改罚宋氏一门“后三代不得科考入仕”。 - 岁聿云暮,今年的秋决也接近尾声。宋晔一案已有圣意裁决,于是三法司的官员们自动跳过了刑部复核的环节,在齐冕的授意下,赶在秋决的最后一天把人拉上了刑场。 东市人群熙攘,一群百姓在刑场边围观,像是围观一场热闹。每年秋后的一幕幕血溅三尺只能告诉他们:别犯法。至于法是什么,刑场上这些人又犯了什么法,其实他们一无所知。 一般罪犯于正午开斩。刽子手手起刀落时,有人瑟瑟发抖,有人高声呐喊。宋晔是后者。他的声音混杂在成片的呐喊中,只有周围几人听见:“愿得蜡炬成灰,照彻百年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