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天一次的烧艾的时辰,屋里药香氤氲,五个人各自缩在被窝里。 “什么时候能回剑南呀……” 大约每过一个时辰,这句话就会在这个房间里响起一次。这次是玉芝。 我心中五味杂陈,试探性地问他们:“倘若真的回不去……你们可想好了将来怎么办?” “真回不去?” 曹四一脸震惊,水芸神情恍惚,玉芝唉声叹气。 曹四大叫:“我还有夫人!” 水芸嘀咕:“我还有爹娘。” 玉芝欲言又止:“我……”她没有夫家也没有爹娘,或者说她当年就是被她至今不知是谁的爹娘卖给人牙子的。 “碧环姐姐有没有什么想念的呀?”水芸问。 碧环眼中有那么一瞬的错愕,然后缄默着摇头。其实我知道她还有爹娘在王府,但她是母妃安插的暗线,有自己的任务,也有自己的困境,注定不能只做个思乡思亲的普通人。 怎么没人问我呢?其实我也想跟一句:我还有师父。 可是曹四也许再不能见他的夫人,水芸也许再不能见他的爹娘,玉芝也一样再不能回成都。而我嘛,那甚至不是也许,是肯定,我肯定再不能见师父了。 一阵子的哀叹后,水芸第一个挺起腰板。 “若真没人来接,我们保护郡主回去呀。”她用最柔软的语气说着最有决心的话。 曹四猛拍大腿,“要是遇上匪徒或者敌军,我拿剑保护你们!” 玉芝随之附和,“我能帮你们骂人。” 碧环这个真相知情者竟也顺势跟上:“奴婢就负责规划路线躲避战乱吧。” 我看着他们愈发坚定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怔。 - 翌日,我是在一阵呜咽声中醒来的。 呜咽声来自屋外。街市的嘈杂中,有两个声音格外突出。 “姑娘,姑娘,您答应了要救我家娃子,不能见死不救嘛。”女声尖锐单薄。 “明明就万贯家财,动动手指头就是一条命!”男声粗哑厚重。 是先前住的客栈的掌柜和内掌柜。 蜀地的宅院大都布局紧凑,天井只有四四方方一小块,一间主屋两间厢房三面包围,其间廊庑贯通,而剩下那一面就是大门。换言之,左右厢房朝东的墙各自延伸出来,就是大门镶嵌之所在。我现下身处左厢房,和屋外的声音仅一墙之隔。 我走到窗边,悄无声息地把支窗推开一条缝大小。缝隙里泻进来几束光,凑近了可以窥见外面的世界:两个粗布衣衫的身影被裁得只有上半截,但依稀能看出来,他们正双膝跪地,脸上泪水纵横。 然后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街坊邻居和路人在四周驻足,纷纷向我家的方向投来目光,或打量,或指责,或冷漠。 “我说,这地方平时没人住的,你是不是找错了?” “没错嘛,我们认识那姑娘,昨天看着人家进去的,就是这里嘛。” 昨天碧环确实去客栈取行李了。 “生病这种事,可大可小的,人家哪里就一定出得起钱?” “我晓得的哈,她手头有好几大袋子的钱,全是银锭!真是银的!”内掌柜说着还比划了一下,惹来一阵惊叫。我觉得她夸张了。 总而言之,经过这么一出,现在路人们对我的印象是:家财万贯,背信弃义,见死不救。 而事实却只是记性不太好。 我回身轻轻叫道:“碧环……” 应我的是水芸:“碧环姐姐出去买东西,临走的时候和奴婢说了,姑娘的早膳放在那儿呢。” 现在的局面是,如果我不马上解释清楚,接下来我每回推开宅院的正门,别人都会投来异样的目光。 可是,通过六角折枝花纹铜镜可以瞧见,我现在是这副模样:鸡窝头,前胸单片的亵衣,加上一双惺忪的睡眼。 - “怎么了?” 窗户缝里,一个白袷蓝衫的身影向门边移来。是谁自不必说,我已经能一眼认出这个两面之缘的少年了。 “白姑娘约了二位见面?” 接着是内掌柜的声音:“那不是,我们找过来的。” “也就是姑娘给了二位地址,让二位登门来访的?” “那也不是……”这声音停顿了许久,“我们昨天跟着白姑娘的丫鬟,才找到这里的。” “哦……”宋昀仿佛是刻意提高了嗓门,“原来是暗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