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翻着名簿的手一顿,像是寻着新鲜事,露了三分笑意,显得更加温柔,甚至旖旎。 “沈柔嘉?”他似在问她,又似已经确定,“青阳毕业的是吗?” 柔嘉怔在原地。 丝线绕着木偶呆滞的头颅,轻轻一点。 他又问她,认识黄嬴吗? 她再点头,“认识的,我们一个班。” “呀,这就套上近乎了?你可了不得啊宣和老师——” 有人拖长了声音起哄,就像初高中的男同学,太幼稚的举动。 秋雨连绵织成网,斜斜打在人身上。他与她对面,隔着一张签到桌,一个呆立,一个慵坐。 柔嘉看见偶有雨点打湿他衬衫袖子,水迹绵延,贴着手臂。 签名的手不知为何一抖,“柔”字末尾洇开一笔,拖得太长,墨色与水色别无二致,一个黏上白纸,一个缠着肌肤。 那人等她签完字,收回名簿,方为她解惑。 “我已经加你了,记得吗?宣慈惠和[注],任宣和。” 柔嘉记性还可以,尤其暑假里提前加她的人不多,前几届的就更少。她想,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交换备注之后,再也没说过别的话。 宣慈惠和。 他叫任宣和。 仍有人在起哄,故作高亢的矫情声音,像是大明宫里侍候了三十年的老公公,看热闹不嫌事大。 但人声鼎沸中,柔嘉心弦忽然一动。 任宣和仿佛不在意这些人的无聊折腾,随意挥挥手,迟来解释一句:“同乡。” 同乡? 但她其实是云阳人,不过考进了青阳高中而已。 不重要,千里异乡,尽管是差一口气的缘分,也够了。 “那边可以和熊合照……呃,下雨了,应该收到学院里面了,你要进去吗?” 任宣和问她。 人已经慢慢多起来,下一个人还在等着。柔嘉把材料收拾好,装进袋子里,对他摇了摇头。 “不用了,谢谢。” 她最怕尴尬和麻烦,拎包就跑。出了棚子之后,才发现雨越来越密,天色阴沉,果然是要入秋了。 柔嘉撑着伞,旁边是行李箱车轮嘈杂的滚动声。 她整个人是静的,与周遭的喧闹无序全无关联,似乎自动隔开屏障。 她滑开手机,从微信列表里,找到了他。 14级,任宣和。 点开资料卡,地区后面赫然跟着“上海青阳”四个字。昵称简简单单一个字母,R,个性签名空白。 和身上那件白色衬衫一样,干净得找不到一丝破绽。 正要按灭屏幕,那人却巧合地传来消息。纵然柔嘉再擅长不动声色,眼下也忍不住虚荣地想,报到处那么多人,他为什么还有空发消息呢? “师妹好,我是青阳初中毕业的,所以就擅自说和你是同乡。” 柔嘉要走天桥,读消息读得很慢,一句看到末尾,下一句紧接着来了: “你其实是云阳人吧?” 柔嘉险些跌跤。 她打开自己的资料卡,上面的地区是胡乱填的,名字拗口,念都念不顺畅。 “是,都在上海,没关系。” 没关系什么呢?解释什么呢?像是她抓紧了这根绳子,不愿意放开一样。 对面很快在输入中,柔嘉还没下台阶,就看见他的最新消息。 “挺巧的,我高中在云阳读的,所以看见你朋友圈的时候就注意了一下。” 云阳最好的高中就叫云阳高中,比起青阳高中差了一截,录取分数线……柔嘉回忆了一下,大概差了有快二十分。 她在心里笑了一下,笑自己。 意气飞扬地考上青阳,还是保送,最后不也就落得这个结局?和人家念云阳的没什么差别。 走进宿舍楼,她在外头抖了抖伞上的水,任宣和没再发来消息,柔嘉规规矩矩地回了一句,也不再多说别的。 她从来不擅长找话题。 再回到宿舍,手上还扛着从楼底下取的床垫,才用脚关上门,手机就叮铃铃响起来。 她下飞机的时候才和舅舅舅妈通过电话,表妹也在旁边,还哭着说想她,表哥今天也要去学校报到,而且他也不是会主动打电话的人。 那现在打给她的人…… 柔嘉叹了口气,果然看见屏幕上两个大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