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比了比。 “那年,郡主尚在舞勺,最多,也就这么高罢。小姑娘生得百伶百俐,一双眼睛乌黑有神,扎着两个包子大的环髻,一看就古灵精怪。” “那天,在宴会上,大家都特别高兴,人人都夸庚哥儿,如何天资聪明,如何德才兼备,前途无量。” “谁料,席间有一老秀才,突然,酸溜溜说了句,‘江郎才尽方知痛’,真是大煞风景。” “真权兄大人大量,自然,不会和一个醉鬼计较,大家也都当没听见。” “小郡主却不乐意了,当时,接了一句,‘那也强过,一事无成两鬓斑’。” 杨万山,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对得就是这么工整,机敏,让你根本挑不出半点的错儿,给那老秀才臊得,满脸通红,吹胡子瞪眼,半天说不出话来。” 燕暻也乐了。 “倒像是姐姐干的事。” 杨万山长长叹了一声,感慨道: “当年,老朽正在凉州任上,天高地远,交通闭塞,等了足足三个多月,才得到王爷和郡主福大命大,逃出生天的准信儿。” “王爷和郡主,真是受了大苦阿。” 一别如斯,此恨年年。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不想记得,实是不敢忘记。 燕暻慢慢站起来,走到了窗边。 “那年,太夫人病重去世,周太师,回家丁忧。新太师讲课,只会照本宣科,吾不适应,勉强上了半学期,说什么也不去了。” “不知怎么,太师,知道了这件事。” “便给父王写折子,请父王同意,把吾送到徽州,继续跟在怹身边学习。” 燕暻,揉揉酸胀的鼻梁。 “吾自幼在帝宫长大,每天,对着的就是四面高墙,从来不知什么叫自然野趣,躬耕之乐。那年春耕,周老太公,便领着吾,和家里的哥哥姐姐们,一起去了城外的庄子。” “寓教于乐,参加劳动。一住就是三个月。” “一日周府来人,说是凤霞山的苦禅方丈,开元法师圆寂了,周太公心痛如焚,嘱咐了护院儿和庄头几句,就自己先回城了。” “不想,却是叛军散播的谣言。” “当夜,一伙叛贼就蒙着面,举着火把,皇皇冲进了庄子,到处抓捕周家后人,搜查本王。手起刀落,杀人就像砍瓜切菜。” “沐德兄,君旸兄怹们,是怎么遇害的,姐姐和安伯,又是怎么找到本王的,吾根本都不记得了。” 燕暻摩挲着手中的扇子。 “后来,吾才知道,安伯名字叫安如海,享年五十二岁。” 他抬头看着月亮,静了许久许久。 “安伯摸着黑,一手拉着姐姐,一手拉着本王,一口气,跑上了后山周家的祭林里,找到了一个山洞藏身。” “那洞十分隐蔽,可安伯也不敢生火,仨人,只能像兔子一样,用干草和树皮做窝,每天,靠吃野果苦菜充饥,渴了,就喝石头缝里的山泉……” “起初,安伯还骗吾和姐姐,说他们是一伙亡命土匪,因为前几天山洪,冲垮了山寨,才下山打劫的。” “君旸兄,沐德兄,已经组织庄上的护卫和佃户,自卫反击了。过不了两天,威虎营,就会把他们通通绳之以法的。” “大概,躲了三四天罢,吾却发现,每天上山搜查的贼人,越来越多。一到夜里,火把照得整片山林一片赤红,烟雾冲天,就像着火了一样。” “这时,吾心里就明白了,来的,肯定不是普通的蟊贼山匪,君旸兄,沐德兄怹们,也大概已经遇害,或者被俘了。” “太公和颖中城,也一定凶多吉少。” “你说,是吉人自有天相也好,说是老天垂怜也好,六月,正是徽州的雨季,一夜风起,连着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 燕暻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吁了出去。 “后山本就陡峭,东边还发生了滑坡,压死了不少人,这才将那伙贼人逼下了山。” “安伯冒雨出去找吃的,回来时,不慎摔了一跤。肋骨骨折,戳破了肺腑,当天夜里,就吐血去了。” 杨万山擦擦头上的冷汗,忍不住追问道: “后来呢?” “安伯挣扎着,爬回山洞,胸脯都塌了,小腿也伤的很深,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血肉模糊,十分可怖。” “本王吓坏了,躲在干草窝里,只顾失声大哭……” “现在想想,当年,姐姐也不过才十四岁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