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画栋,蓝瓦映晴天沧海,自是青衿威严;亭台楼阁,杏林呈春晓莺啼,别有一番韵味。穿行其间的书童小厮侍女与学生都统一着白底蓝边校服,以示有教无类之意,如沧浪卷起千堆雪,煞是好看。最中央的八角讲书坛侧环绕着从东丘引来的山泉活水,两侧偏殿中隐隐传来琅琅书声。正是人间琅嬛福地,七国学子梦中的稷下学宫。 随着三声编钟响过,身着青色直缀锦袍戴白玉冠的男子从东偏殿踱步而出,身后跟着的白底蓝边校服青年手持竹简,口中念念有词,时不时抬头问一两句。 “多读几遍,不要急。子贡天资聪颖,只要耐心,就会有大建树。”青衣男子笑笑,亲切地拍着名为“子贡”的那位学生的肩膀,“我今日有事,要出学宫一趟,恐怕没时间与你论道切磋了,改日来找我,我泡上一壶毛尖等你。” “是弟子失礼,宗二先生请便。” 打发走了问题学生,宗棠的脚步却不自主慢下来,想起今晨玄门话事人鸿钧自灵舟上送出的意义不明的礼物。 紫陶埙,右下角刻着栩栩如生的微缩兰石图,盒子里还有封没封口的信,说是信真侮辱它,没称谓没问候没落款,只不过是有字的纸条罢了,但那字却别有深意。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斯人已回,请君细思量。” “宗二先生,海市那边来了信鸽,请您过去一趟。”宗棠的贴身小厮垂手候在一边,等他下一步动作。 “劳你往海边悬崖传信,敬告白门主和绯衣剑主迎接故人。——我比所有人都晚得知姝子回来的消息,是你帮她瞒我了?”宗棠褪下颇显眼的锦缎直缀礼服,随便披了件粗布外袍,卸下白玉冠,青丝只用陈旧的月白头巾半扎,这让他看起来像多年苦读却无人举荐的穷书生。 “属下不敢!”小厮立刻跪了下来。 “没什么不敢的,白门主将我逐出涓埃门后,提防无可厚非。只是现在,最该被怀疑的恐怕不是我,而是让你帮她瞒我的风婧姝。她去过咸阳古道,接触过萧盛,等闲变去故人心,她或许已经背叛了摇光故人的遗志。”他将不算宽大的袍袖整理平整,往外大踏步走去,没有再看石光一眼。 “金勺鲍师傅,就是这样待客的。”风婧姝嘴角挂了一抹笑,可笑意不入眼,她的脖颈被剔骨菜刀威逼,鱼腥味从刀刃往她鼻间蹿,如入鲍肆,腥臭非常。 “特殊时期,我们怎知你不是萧盛那贱人派来的?所以对不起了姑娘,你和你的朋友,今日都走不出金勺客栈。”持刀者白胖如面团捏就,正是鲍金勺,而他也被沧羽用淬毒的吴钩指着。 “棠不知今日金勺客栈是推出了什么新菜,怎么热闹成这样?”一声温润的问候从后门飘进来,随后破破烂烂的宽袍大袖裹着一个高大劲瘦的书生进了门,没人看清他这几步怎么走的,但风婧姝知道,这就是青衿门的圣王心法和仁义步。 “呵,我道是哪位,原来是宗二先生。”风婧姝抬眼,撞进一双熟悉非常的深眸里,像摇光皇宫里永远围绕着雕栏的幽深平湖。 “故人归,许久未见,皋兰郡主风采依然。”宗棠躬身拱手,行了个摇光旧礼,风婧姝被刀指着脖子,连头也不能点,只好挤出假笑。 “良才先生,她……” 鲍金勺话还没说完,宗棠就摆摆手微笑着打断:“鲍师傅,棠知道您的顾虑,不过就算她是探到非攻门在芝罘郡据点位置和情况的天枢细作,也有办法处理,不如先放下刀聊聊。” 微妙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不少,虽然宗棠的话落在风婧姝耳朵里依旧是夹枪带棒的怀疑态度,可言语再厉害,伤的是心不是身,对于风婧姝来说,伤心的次数太多,于是这些微末的恶意她几乎不在意。 然而,正门被人大力踹开了,白发玄衣男人背一柄硕大的宽剑,身后跟着的绯衣女人腰间系的不是腰带却是软剑,进门的时候诡异香风吹过,屋内人本能摒住了呼吸。 不是所有男性都能被称作男人,比如宗棠,人们就更愿意叫他书生,可现在进门的这个,绝对是个男人,他像一柄出鞘的刀,冷冽杀意写在脸上,而手上的茧子和身上脸上的伤疤无不昭示着,杀意不仅仅是杀意,还有很大可能变成杀戮的事实。 涓埃门主,白酌言,同时也是此代天地剑人唯二的徒弟,地剑传人。他的白发似乎是天生的,从他在旧摇光国选择追随六公子刘誉,军饷案中一剑斩杀两位贪腐的摇光王侯而声名鹊起开始,他在民间流传的形象就是白发杀神。 同理,也不是所有女性都适合被称作女人,比如风婧姝,道袍下她有种雌雄莫辨的清秀,可跟在白酌言身后的这位,绝对是个女人。她故意凸显自己该丰满就丰满该骨感就骨感的身材,故意点最深色的口脂,她知道自己貌美,也利用这份貌美当作诱敌深入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