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袁熙听了,将大被掀开跳下床,叫道:“不好!” 夫妇两个匆匆穿了衣裳赶到,病床上的袁绍状如枯槁,只见吐气,不见吸气,戚夫人说:“将军知道自己不行了,挺不过今夜,有话要对世子说。” 袁熙挪着步子到床边,耳朵贴住袁绍的嘴。 “枕头下......有样东西......给曹孟德看......可保......”袁绍睁开浑浊焦黄的眼睛,“全家性命。” 袁熙从枕头底下摸出只肚兜,肚兜的布料被风化,部分已经碎裂,绣花呈黑棕色,看起来极有年头。 “这是......新娘子的......我与曹孟德少时......咳咳......” 戚氏接袁绍的话往下说:“将军对我讲过这个故事,他少时与曹孟德交好,曾结伴去抢过别家的新娘子,这肚兜就是新娘子慌乱中掉下的。” 袁熙不信,“再慌乱,有掉这玩意儿的吗?我看不是捡,是扒......” 戚氏假咳两声,继续说:“曹孟德要是见了肚兜想起从前与将军的旧谊,想必能饶过我们。” 袁绍的喉咙里嗯了一声,强打精神说:“我知曹孟德,就如曹孟德知我,我死后,袁家大势已去,再没与之相抗的能力,不管是为着旧谊,还是为着名声......咳咳......他必不会为难你们。” 袁熙轻手轻脚将肚兜折叠好,用帕子包了,放进袖中,“父亲,我记下了,您还有什么交待的?” “待曹军兵临城下,你只管打开城门迎他们进来,不要做无谓的......咳......流血牺牲,若有主战不愿降者,不论在军中是多高的位置,或杀或驱,唉,我知主战者忠心,是为我而战,但......九泉之下同路者实在不必太多,百姓无辜,天下艰难......” 袁绍突然抓住袁熙的衣襟,额头和脖子上爆出青色血管,高叫着:“还有......还有......最重要的......” 话没说完,人断了气,脑袋和手臂耷拉到床沿外面,两只眼珠在眼眶里凸着,久久闭合不上。 袁熙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头后说:“儿子不会叫父亲和母亲合葬,请父亲瞑目。” 袁绍僵硬的嘴角陡然往上翘了翘,眼皮缓缓垂下,死状看起来极为平静。 曹孟德从二十五个儿子中挑了十个成年的,率领浩荡人马从许都到邺城,城门大开,袁熙领一家老小候在城门口。 曹孟德向身旁的三子曹子建道:“我要料到是这幅场面,袁熙懦弱,只贪富贵,不图大志,才有今日,并非我胜之于袁绍,是我之子胜袁绍之子也。” 曹军在距城门十米远的地方停下,马蹄踏地,黄尘滚滚,几乎叫人睁不开眼,袁熙上前,站在曹孟德马头前拱手道:“叔父来了,侄儿的心便安了,家父去世前交待,要是刘备孙权来,全民皆兵打他们回去,要是叔父来,打开城门恭恭敬敬迎到府中款待,邺城诸事今后就由叔父做主了。” 曹孟德下马,搀住袁熙道:“贤侄免礼,我听闻你父的死讯,痛心疾首,几乎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想着要亲自祭拜他,这才马不停蹄地来了。” 袁熙从袖中掏出那只肚兜,“侄儿素来知道魏王与家父是旧年好友,此物据说是你们友谊的见证,被家父珍藏至今。” 曹孟德把肚兜捏在手里,不免回想起早就消逝了的壮年岁月,落下真心实意的泪,“我与你父至交好友,秋时策马打猎,冬时砸冰捕鱼,白日同游,夜里共饮,多少个好日子过去了!虽也兵戎相见过,但这样的深情厚谊焉能消却?本初已死,独留我于人世,何等空旷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