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渐浓,银白的光惨凄凄地泻下,此刻更添了一分凉意。 秦氏携着身旁的严嬷嬷一道同往凌烟堂。 虽说是心中仍旧惴惴不安,但总还是要去处理好母子间的关系的。 两人行至一半,秦氏便接过严嬷嬷手中的补汤,吩咐道:“你便回去吧,我……我亲自给二郎送去。” 严嬷嬷是秦氏带入府中的老人了,是看着秦氏长大的,平日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侧。 严嬷嬷连忙道:“夫人,奴婢——” “不必多说了,你便回去吧。” 两人虽说是主仆,但这些年秦氏甚少在她跟前这般执着。 到底拗不过她,严嬷嬷也只能道声好。 秦氏垂眸,看着手中熬了两个时辰,双眼都熬红了的补汤,更显得一丝疲惫。 也不知,今日二郎的气是否消减了些。 近来,她也未有一日能得以安寝,日日都在为着当年的糊涂事而悔恨着。 当年,其实她生下的并非单胎,而是双生子。 很不巧的,竟是一对孪生兄弟。 担心数月的事终是发生。 人人皆知,生子至于三,似六畜,言其妨父母,故不举之也。 此乃大凶之兆,尤其于双亲不利。 而夫君恰逢在数月前亡故。 严嬷嬷怕日后京中流言四起,便给她出了主意。 便是,只取一子,剩下一个再悄悄处置。 二十载来,秦氏始终会在梦中听见婴孩的哭啼声。而直到儿子弥留之际,油尽灯枯之时,严嬷嬷才告诉她,当年的小儿子只是被人收养了,如今尚在人世。 如今棋行至此,也不得不再兵行险招。 偷天换日。 寻回小儿子,让他带着兄长的身份活下去,也好好补偿他缺失的亲情。 也能,维持住国公府的名声。 秦氏自知自己这一辈子酿成的错误太多,不止一桩。如今,自己能依靠的,也便是和她流着同样血的儿子了。 过去犯的错,她如今只想好好补偿。 房外的小厮庄临见秦氏深夜造访,连忙迎了上去。 “见过夫人。” 秦氏急切道:“我来给衡儿送补汤,你且去通传一声。不见我无妨,收下便成。” 她已经尽力将自己姿态放低,不敢奢求一蹴而就。 庄临客气道:“实在是抱歉,夫人,世子早便吩咐了,说是今夜要早些歇息,不见任何人。” “至于这补汤,怕也是要辜负夫人的心意了。” 也是预料之内的事,秦氏到底见的风浪多了,也不至于为此事败坏脸色。 “也罢,叫世子早些歇息。”她平稳道。 “是。”庄临沉声回复。 折返之时,严嬷嬷亦不在身旁,秦氏的背影越发显得落魄。 补汤小火煨了两个时辰,此刻都还带着温度,她却早就浑身浇了个淋漓,汨汨不绝。 将母亲做成这般落魄,也只有她了。 不远处,正有脚步悄然逼近。 沈湘雪自然还在府上见过秦氏,虽说府上也住着老夫人,二房夫人,但能造访凌烟堂的,怕也只剩下世子母亲,国公夫人秦氏了。 “见过夫人。” 秦氏落寞走过,只见跟前婢女恰巧与她所行相对,见了她倒是规矩行礼。 她正值神思恍惚,故也只是随意抬眼,轻声“嗯”了一声。 直到秦氏率先走过,才后知后觉,连忙转过身,叫她走上跟前。 沈湘雪怔然。 她双眉微挑,随意扫过,却见眼前的女子眉目清艳,神情温和,朱唇微抿。一袭衣裙隐隐绰绰,罩着冷月的光晕,独立于夜色中。 秦氏指尖稍稍一顿,疑惑的目光一寸寸淡了下去。 的确是生得惹人注目,百里难挑其一的绝色。 * 沈湘雪原先设想夜里来凌烟堂,许是也无人瞧见,却不曾想过这般不凑巧,与秦氏在途中相遇。 虽说秦氏明面上未曾过问,但大概也会对自己心中存疑。 此刻早已过了晚膳的时辰,她即便是前来服侍,也不该是这个时候。 沈湘雪站在庭中,瞧着远处矮墙上倒映着竹影,此刻正随风轻颤。 她当时,倒是期盼秦氏能多加追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