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卓到夏京时，已是月底，一进京就接到了官复原职的调令。 留在京中的几个兄弟给他接风洗尘，言谈中不免提起当今圣上对定平王的宠信，周子卓越听越不对劲。 什么“出入相伴形影不离”，什么“携手登楼一对璧人”，什么“夜宿帝宫常日不归”...... 王爷连宫都不出了，这不是、这不是被皇帝“金屋藏娇”了吗？ 周子卓也不知道自己一个大老粗怎么会蹦出来这么个词，顿时一个激灵，生生把自己从醉酒状态给吓醒了。 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第二日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进宫谢恩。 沈拙：“周将军见谅，陛下和王爷这会儿着实是不得空。” 周子卓：“难道是......” 沈拙：“这个，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王爷夜里睡得不好，您进宫前不久才睡着，陛下说若无要事，不要扰王爷休息。” 周子卓：“......” 他满脑子都是一些不可描述又不敢置信的画面。但他越不敢信，那些场面就变本加厉地在他脑子里浓墨重彩地欢快上演，想按都按不住。 啊啊啊啊啊。 好好的一顿宫宴，他因为精神上大受打击而无心享受。周将军麻木地、魂不守舍地、味同嚼蜡地扒拉完了饭，两眼无神浑浑噩噩地飘出了宫。 他确实想多了。 沈拙说的“夜里没睡好”，是真的指没睡好——月底是断离蛊发作的日子，这次太医准备充足，算好日子备着压制毒蛊的药，虽不像上次事发突然来势汹汹，但总归免不了煎熬难过。 卫寂虽及时服了药，脏腑仍是一阵一阵的绞着，发作时身上烫得厉害，又流了许多汗，人像是在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被疼痛磨得昏昏沉沉，抱着顾挽星怎么也不肯撒手，半梦半醒间感到有人劝他松开，也容不得后续言语，自顾自地用力抱紧了她，低声说自己腹中痛得厉害。 顾挽星揽着他半坐起来，伸手在他腹上轻轻按揉。他那透湿的衣衫贴着她，传递过来湿润的潮意，但藏在布料后的体温又是滚烫的，像是骨血里有火焰在灼烧。 她垂头看着他，他的眉心紧紧皱着，脸色煞白煞白，呼吸亦是沉乱，只是身子不自觉地贴近她。他的力气很轻，有如清晨湖面上一层烟雾萦绕，薄淡轻柔，无孔不入。 她让沈拙把要换的干净衣衫留下，然后便叫他们都退到外间。两句话的功夫，余光瞥见那人眉宇蹙得愈紧，忙轻声问：“疼得厉害？要我轻一些吗？” 卫寂慢吞吞地抬了抬眼睛，眸中迷雾朦胧，仿佛被烟雨困住。他不说话，又闭上眼睛，像是支撑不住似得靠在她肩上，蹭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顾挽星亲了亲他的眼睛，说：“睡一会儿吧，我一直在。” 晚间醒来，尚未及睁眼，先下意识地握了一下手，确认那人是不是还在。 顾挽星：“醒了？身上有没有哪里痛？” 他凝望着她，摇了摇头，说：“没有。” 他借着她的力撑起身子，斜斜倚在榻上，动作时发觉身上里衣换了新的，十分干爽舒适。 顾挽星坐到他身边，看了看他，伸手摸摸他的冰凉的胃腹，叹气：“真的没有不舒服？” 卫寂垂了垂眸子，默了片刻，低声道：“有一点，不碍事。” 顾挽星张开手心替他暖着。 她就知道这人说不疼都是假的，非得痛到不清醒了才肯跟她说实话，平日里能忍就忍、能藏就藏，知道瞒不住了就轻描淡写露出一点点。她一边心疼得要命，一边又忍不住想这人简直是她的克星。 汤药一直在炉子上煨着，她取来递给他，嘱咐：“季言安说这药得饭前用，你喝慢一些。” 卫寂：“好。” 药汁浓黑，味道很苦，慢慢喝的结果就是将苦涩拉的愈发漫长，温热的汤药服下，刺激得他胃里隐隐作痛。 这种程度的痛感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亦不想叫她担心，但挽星似乎看穿了他的隐忍，温暖的手一直捂在他的胃腹，以一种轻缓的力度按揉缓解着他的不适。 顾挽星轻叹：“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么忍着。” 卫寂指尖一颤，有些仓皇地将手攥紧。 半晌，他缓缓开口，声音低哑：“你忘记了，我以前......即使我犯了错惹你生气，只要是身上带着伤病，你就会纵着我。” 顾挽星微微一怔，想起庆元公主说他在她面前总装的温良无辜、又惯会示弱乞怜——这居然不是庆元公主的空穴来风的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