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挽星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 这些天看下来,卫寂待她,算得上情真意切。她就假设情是真的,可天下间并不是只有“情”这一物。 历朝历代都有宠妃,可能拱手江山、分享权力的,一只手都数不满。权力巅峰你死我活,就是至亲骨肉反目成仇亦屡见不鲜。 她如今做的皇位,不也是夺取而来?山巅的特权引得无数人折腰,可那位置终究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她批了一座奏折山,成果就堆在卫寂面前,她看着脸色苍白的卫寂,着实觉得自己的行为有欺负人之嫌,可有些事情是无法转圜、不得不做的。 “我虽失忆,却不能一直躲在宫里不见人,”顾挽星说,“正章年间废止了起居舍人一职,但朝廷凡颁布政令、皇帝批复奏折,都要在秘书监留档。我想调出来查阅。” 卫寂说:“好,我派人去调。” 他答应的太快太轻易,好像顾挽星在叫他早睡、用膳一样的小事。 卫寂垂着眸子,低声说:“可是,挽星。” “我不想......暂时不想让外臣来见你。” 顾挽星:“......” 卫寂轻声道:“我保证,你想做什么、想让他们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 他抬眼看她,眸中浮光微动,宛如夜下碎雪。 “挽星,请你相信我。” 顾挽星叹了口气——这人之前哄她说什么都听她的,这会儿清醒了,又和她说不想让见外臣——这要是盛平在这,怕是要当场说她“不听良臣谏言,活该有此下场”。 顾挽星:“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不愿直接和我说吗?” 卫寂的喉咙动了动,不敢与她对视似得,微微错开了目光,低声说:“是我不好。” 顾挽星却不放过他,伸手扶正他的面庞,同那双幽深的眸子对上,他不曾有半点违逆,安静又顺从地看着她。 “我可以等,”她说,“但,我想知道,我需要等多久?” 卫寂眸中幽深黯然,一点碎光似隐还现,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动摇,连音色都染上了喑哑和优柔:“我......你让我,想一想。” 结果就是。 第二天趁她没醒,此人不惜披星戴月地逃跑了。 清早,建徽帝负手而立,风仪玉立,宛若天人。寝殿内,各式书册堆积成山,绵延起伏。 顾挽星心情复杂。 卫寂很守信,他不但调出了建徽年间的政令档案,连带大华史官记载她祖宗的史书原稿都搬来了。 为首的正是在太初宫日夜执勤的领军,许将军恭恭敬敬地对她说:“前朝史书纷繁复杂,王爷叫我等搬入东偏殿,陛下若需阅读,卑将随时安排。” 顾挽星抓住重点:“偏殿?” 领军道:“王爷吩咐,陛下可在太初宫内随意行走。” 果然,守军离开后,只锁住了太初宫的大门。 顾挽星心态很稳,虽然卫寂此举再一次隐晦表达出了——这人不肯让她接触外臣的意味,但他答应过的事,在目前看来,是会给她的。 她略过了自家历代帝王的史稿,挑出了《正章纪年》和《建徽政事录》。 失忆之人,深夜失炬,昏昏然茫茫然不知所措,归根结底是失去了所有的信息。卫寂没有时间、也不会有预见去伪造所有史书,更简单也更高效的办法,是隐藏那些对他不利的信息。 不过,她现在还并没有,立刻同他翻脸的动力和想法。 她是有几分擅长看书的,虽称不上见微知著、过目不忘,但一目十行、捡炼重点的能力并没有和她的记忆一起叛逃。过午不久,她便将《正章纪年》迅速的翻了一遍。 顾挽星简单地用了午膳,叫小宫女续了杯梅子茶,便在书榻前继续翻书。 向来是后代君主给前任修史,而正章帝——也许叫废帝或者东海王更合适些,偏偏是她废掉的,这十三册《正章纪年》几乎全篇在讲她的施政举措,至于她的对手们,基本上是“谋大逆,伏诛”的结局,废立事件更是只有一句“东海王昂非人君,帝效文帝旧例,废之。” 很有成王败寇的思想,希望不是我下令这么修的。 她那些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记忆,倒基本与史书里的大事记载一致。 大华在文帝手里达到巅峰后,曾也是锦绣万里万国来朝,但月有盈亏,兴衰有常,自庄武帝后国家连年征战、空耗财税,朝中的权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随之而来的异族崛起,北方沦陷,以致积贫积弱数十年,而皇室内部也动乱不已,连废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