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仕谦那一番话让晁年有些云里雾里,他抬头看桅杆上飘扬的旗帜,不过是寻常商船常用的样式,也瞧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风平浪静一夜,平烟酒楼此船用料敦厚,龙骨主体也比寻常商船更为坚固,昼夜不停疾行,在船室中很少会感到颠簸。 晁年随侍陆仕谦多年,早已习惯了早起,卯时刚至,他就已经拎着大夫所开的药方,寻到船尾的厨房处去了。 宣幼青和詹亮的伤处尚未痊愈,也正是需要内服调理的时候,船尾棚板搭起来的避风处,放了一排的红泥小火炉,哔啵热碳烧得通红,带着清苦药香的热气从不安分的药罐盖子下逃逸,化作缕缕青霭,融进水面浓稠湿凉的白雾中。 小火炉中用的是上好的硬木炭。晁年不用一直看着,便腾开手到厨房帮忙择菜。 这厨房建在船尾,甲板上一层为厨灶水柜,往下船舱便作库房用。船上的厨子是跟着闫辰专从淮州来的,在客栈住着的时候闫辰便时常受他们恩惠尝个新鲜,这会子来串门聊天好不熟络。 “大哥,我听说咱们船尾还挂着网呢,一晚上鱼获可不少吧!” 那大哥大刀剁骨干脆利落,寸劲一甩丢了刀,半寸长的刀尖扎进案板里:“走,我带你收网去!” 晁年劳驾灶下的婶子帮忙看着火,欢天喜地跟着大哥去看新鲜。 “咱们用的都是拳头大的网眼,随便一捞,都是外头酒楼里少见的货色,你且等着瞧吧!” 大哥几声招呼,唤来船工一道,几人合力将网绳从小臂粗的尾勾上取下,憋着劲儿一点点将活网从水里往上拉。 晁年也上去凑劲儿,刚吃上一点儿力,就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坠力。 “嚯,这好货可不少!” 晁年感觉手上力道骤然加紧,听见有物件破水而出的动静,连忙跑到船舷处去看,被鲜活扑腾的渔获溅了满脸的水。 这运河走船过物,光是每年漕船上洒落的微末粮食,都能将这鱼鲜养的膘肥体壮。 晁年感慨着,抬头远望这渔光晨景 ,忽的瞥见浓雾之中悄然而至的几艘黑船。 他心下一紧,猛地抓住身旁的人,压低了声音有些干巴道:“大哥,那些是不是水匪的船啊!” 那大哥正忙着从渔网里按鱼呢,满不在乎道撅起腰:“那你帮我把窥筩拿下来呗,我腾不开手。” 晁年心下砰砰急跳,担心即将与水匪对峙发生正面冲突,连忙七手八脚将拴在他腰上的窥筩取下来,焦急递上去。 那大哥归置好手中的肥鱼,这才擦了手接过窥筩,眯眼从中看去,左眼看了换右眼,道:“嗷,是水匪来着。”说罢胡乱把窥筩往腰带中一插,继续翻捡网中的渔获去了。 晁年心下大慌,急道:“不是,大哥你再仔细瞧瞧,我看那水匪往咱们船靠近了啊!” 那大哥啧了一声,反手又将窥筩掏出来,这回看得仔细些了:“嗯,是朝咱们这边来了,这几个不长眼的!” 他仰头喊了一个船工模样的伙计,又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船旗。二人之间似乎有一种不用言说的默契,那船工操起甲板上一根竹竿,将被雾气浸染有些打褶的旗子梳理开来,确保那个偌大的“宣”字,能够毫不遮挡地露在外头。 晁年的惊慌错乱和船工的不疾不徐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不理解,昨日自家大人说那一番话的时候他就不理解,今日见了船工所为 ,他更是不理解。 怎的所有人都期冀于这一面平平无奇的旗帜能够抵御水匪不成?! 狭窄的乌篷船如游魂一般靠近,晁年也不敢在他们注视下明晃晃地抬腿去找周越。随着天光渐亮,运河之上的雾气消散,他甚至能看见乌篷船上沉甸甸的“渔获”,还有水匪手中寒光闪闪的弯刀。 晁年钉在原地不动,面前的厨子船工们,却好似不受任何影响,仍自顾自地挑着新鲜的渔获,讨论要给主家做些什么新鲜的吃食。 “小晁诶,你来,贵客的药时辰到了,可别熬过了药性。” 晁年心有戚戚,试着像其他人一样忽略掉四周如影相随的水船只,硬着头皮盛了药,端着往房中去。 走到半路他便遇见了周越,看见他虎口处已然出鞘半寸的寒光,心下这才踏实些。 “周大哥你也不放心啊。” 周越看见他手里热气腾腾一碗药,摆摆手继续观望,直到黑色的船只消失在水面尚未消散的雾气中,才暗暗放松了握着刀的手。 晁年将药端回房中,陆仕谦已经醒了,半开的窗户旁锦帘随河风微动。 晁年将药放下,开口道:“大人方才也瞧见了吧,那些黑船吃水那么沉,定是夜里才打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