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正二十二年三月。 正是早朝,满朝文武垂首立于殿内,待龙椅上传来一声退朝,时任太师的许维急忙行罢礼往殿外退去。 断事官叶雍是许维的多年好友,见其行色匆匆的模样,快步走上前问道:“怎的如此心急,可是陛下托了何事?” 许维摆摆手道:“非也非也,只是宜观昨夜不知着了什么梦魇,半夜无人时起身摔了一跤,脑袋磕在了床沿上,晨时上朝前唤医官来瞧过了,可现下都还未醒过来。” 叶雍与许维皆在中书省做事,当朝陛下还守着山城封地做王爷的时候,两人就在其手下辅佐政务了,一直追随陛下入了玉京,因而有着几十年的交情。 许维此人心地宽厚,与人为善,但在辅佐朝政时又决定果断,性情坚毅,虽是文官,却颇具杀伐之气,令叶雍佩服不已,而许维最为重视的,便是他那唯一的女儿许宜观。 不过许维在许宜观儿时便请了教习嬷嬷教养,倒不是说多么追求培育出一个才华冠绝京城的名门闺秀,只是为了她学识能丰富些,出门在外不会被人看轻,也不会叫人欺负了去,如此一来,许宜观也没被宠出娇纵的性子,叶雍每每看见知书明理,娟好静秀的许宜观都不免称赞几句。 叶雍答道:“那你便快些回府去罢,你夫人性子软,若宜观出了事,她这会指定忧心着。” 许维向叶雍辞别后,径直出宫起轿回了府去。 就在他踏进府门之时,许宜观在榻上将将睁开了双眸。 像是睡了一个多梦的长觉,许宜观醒来的时候只觉头昏脑胀,四肢提不上力气,眼前一片模糊,额前还有些肿痛,她努力缓慢地用手肘支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这才慢慢看清身前的床幔。 她发觉身处的地方有些眼熟,但还未认出是何处,便听见耳旁一句:“观儿,你可算醒了!” 许宜观向身旁看去,自己母亲正一手紧握着她的手,一手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你睡了快十几个时辰了,若是你身子摔出了什么毛病,我和你爹以后可怎么办啊!” 感受到手上传来母亲的暖意,许宜观不免怔忪起来。 许宜观嫁入东宫的第二年,她方年过十九岁,父亲也才坐上左丞相的位置整整一年。那年蛮夷在边境叛乱繁多,朝中主和派与主战派争论不休,玉京事务繁多,许维每日忙于朝政,许宜观又在东宫,梁亭微便不由心生孤独之感,加之她自小在山城长大,身子骨薄弱,玉京气候不佳,日渐患上了许多毛病。 本都是吃些药调理便能治下的小病,然在听说许宜观的外祖父在一次出战中不幸丧生之后,她不知如何患上了肺痨,药石无医,许维与许宜观也就在那时才抽出身陪护梁亭微,可为时已晚,不过几月她便撒手人寰了。 所以许宜观时下见自己亡故的母亲活生生坐在一旁,只愣愣瞧着她,泪水涌入眸中,然嗓子因干渴还沙哑着,嘶然喃喃了句:“母亲……” “文心,快端杯茶来!”梁亭微听见许宜观这声音,不由又心疼了起来。 文心是许宜观的贴身侍女,还有另一位侍女名唤曲意,此二人都跟了她好些年,在梁亭微去世之后,许宜观不愿从府中带来东宫的侍女与她一同将此生困于宫中,怕她们也因失去自由而抱憾终生,因此她遣散了文心曲意等一众侍从。 若不是真切地尝到了文心递来的茶,许宜观还以为自己依然身在梦中。 许维人还未进屋中,话语声先传了进来:“如何,观儿可醒过来了?” 梁亭微见许维着急忙慌走了进来,忙咳了几声,提醒他注意仪态,放声道:“观儿醒了,老爷放心罢。” “那便好那便好。”许维走了过来,见许宜观额前一块淤青,脸色微白,双目还含着泪,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不免心疼道,“额上还疼着罢?喝下药再休息会儿,别磕得留下什么病根了。” “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 梁亭微拧了一把许维的胳膊,将他赶了出去,复向许宜观道:“你爹说得对,娘先出去,你再小憩一会,等会午膳时让文心来唤你。” 许宜观摇摇头,连忙拉住梁亭微的手说:“娘陪我……” 在上一世,许宜观因没能及早发现梁亭微的心疾,亦没能多多陪伴她而愧疚不已,现在母亲重新回到她身边,她十分贪恋和母亲待在一起的时间,不愿她离开。 梁亭微宠溺地笑了笑,无奈道:“多大的人了,还要娘陪你睡觉。好罢,那你快阖上眼,我就在这儿守着你,不走。” 许宜观听言慢慢躺下,梁亭微给她掖好被褥,静静地坐在床边陪她入眠。 虽已闭上眼,许宜观心中却有着千万思绪。 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