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时,武皇自榻上坐起,看着周遭装潢,一时怔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真宿在了栖梧宫。 心里有些道不清的高兴,她微扬嘴角,转头看向身侧,榻上男子仍背对着她,一晚没动似的。武皇伸手想摸摸他的发,看看他的脸,不想手刚撩开皇夫脸颊的白发,便猝然缩瞳。 她赶忙将皇夫拨正,待看清后猛倒吸一口凉气。 榻上皇夫双目轻合,似无知觉,白发丝缕凌乱,素色唇边残有血痕,血迹早已干涸,都不知多久了。 武皇霎时手脚冰凉,颤着伸手想探他鼻息,却终究未敢,踉跄下榻,也不知穿了鞋没有,动作间她目光一直钉在皇夫惨淡面色上,仓皇间瞥见皇夫脖颈上痕迹,那点点淡红的痕迹如梅花盛放于玉颈,每一朵都昭示她昨夜行径。 而她此时才像刚清醒般,终于看得见皇夫额前的伤痕,忆起他手腕的那道血疤。倾泻铺散的白发,碎裂的衣袍,惨淡如纸的颜色,在满榻素色间,那点点痕痕,红得刺目。 伤痕累累的男子躺在榻上,如折卧于凌乱中的裂玉。他仍无声响,却已发出了对至尊最大的控诉, 武皇面上神情一块块破碎,动作逐渐僵硬。不是已意识到从前的过错了吗,不是早已下定决心好好珍惜他吗?那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今天这样! 她心内无法接受给他造成如此伤害的又是自己,一时竟现出些崩溃之色,颤声道:“朕……朕怎么会干这样的事……” 不敢探,也不敢再看,武皇经年不变的表情终于如雪山崩塌,踉跄地冲出殿去,大喊道:“御医!快传御医!” - 宫道上,一队人正向栖梧宫走去,风依云坐在轿辇上,感受着一天之中难得的清静。 前日皇夫便将他遣去了丞相府,借着年节拜会亲长的借口,叫他在丞相府待了两日,探探形势。本叫他待个两三日的,也当玩闹了,但风依云实在待不下,今晨宫门一开便赶了回来。 再拐一道便到栖梧宫,风依云本在空望,不想却见到前头许多御医正在急匆匆往栖梧宫赶,当时心里咯噔一下,想都不想,翻身便跳出轿辇,发了疯似的往栖梧宫跑。 一进宫门,便有宫人见他,表情当时绷不住,急忙道:“殿下,不好了……皇夫、皇夫殿下他旧疾又犯了!” “怎么回事?!走时不是好好的吗!”风依云抓住他激动道。 那宫人表情复杂起来,暗暗瞄了眼四周,谨慎斟酌用词,极小声暗示道:“昨夜……昨夜陛下宿于此……” 风依云当时头皮发麻,脑内嗡嗡一片,僵硬转头,此时才注意到他早该发现的御前侍从,一时间一股凉气窜进后背,他摇摇晃晃,立即奔向正宫内殿。 “让开!”风依云使劲推开挡路人,也不管御前的宫内的还是太医院的,一路奔进去,就要冲进内殿。 房门前的御医宫侍皆是大惊,急忙奔上阻拦,拉着他劝道:“殿下、殿下这是做什么,陛下还在里面呢!这个时候,若冲撞了,将来怪罪——” 哪想风依云此时根本听不进,又慌又急,竟当着御前人的面大喊道:“我管那许多!我要见父亲!” 他是皇子,本就不好使劲拉扯,众人更没料到他武艺甚好,一时竟被他挣开刹那,飞起一脚给殿门踹了开。 四下惊骇一片,有人当即跪下告罪,风依云不管那些,急奔进去,不消二十步,便迎头望见榻上皇夫。 御医武皇他一概略了去,两眼只盯着皇夫身上点点伤痕印记,当即两目发红。 武皇坐在一旁,此时已穿戴好,但神情之灰痛仍未收拾,一心只系在榻上男子,此时对闯进殿的儿子,也不过一视,竟忘了发怒。 身后跟进来的人早吓得变了色,慌张请罪,想把风依云拖出去,岂料风依云一手挣开,对着武皇,两眼瞪得滚圆,咬牙道:“你……你……” 殿中文雁、良泽见状大事不妙,急忙冲来,硬是将风依云拖出殿去,一路拽到他自己殿中,才喝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风依云红着眼,反抓住文雁衣襟,大声道,“你是守在父亲身边的人,你怎么叫她进了殿!” 文雁有口难言,默默低下了头。 “殿下不要这样,宫令也不好过……”良泽赶忙来劝。 风依云松开了手,眼中已含了泪,想起父亲伤疤未愈,又被……他心痛如摧,不由哽道:“如果父亲当真出了什么事……我不会原谅你们……” 两句话说完,他再也维持不住,捂着脸落下滚滚泪来。是啊,他不过也才十四岁罢了。要逼他到如何呢? 泪还在落,但风依云却是挥挥手,叫文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