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向龙体康健,今日却龙胎有恙,焉知不是你素日照顾不周所致!本宫早便不中意你坐中宫,奈何陛下一直优容你,本宫不得不作罢,今日果然酿此苦果!” 这言辞太过严苛,连一旁的郎君们听着都十分刺耳,心中畏惧。 皇夫咽下嘴中血沫,木然行礼:“是臣之过。” “本宫自然知道是你的过错!若非你的过错,陛下怎会如此?哼……你且跪在此处好生祈福,若陛下醒不过来,本宫绝不会饶你!” 院内应声进来一队内侍,手中抬着高香、祭鼎等物来到宫前,有条不紊摆出了一套祈福礼器。 武朝无论民间还是皇室,妻子生育,丈夫都须得跪香祈福,祈求生产顺利。久而久之演变为皇宫内的一向仪式。只是寻常祈福只需在临近妻子的房中诚心即可,本不必跪于露天庭中。 皇太夫近来早想收拾皇夫一番,而今陛下有异样,摆出这一套东西再名正言顺不过。 六宫中郎君们陆陆续续赶来,许多新进宫的男侍看见这套祈福之器都一脸惊奇。只是皇夫面无波澜,似是司空见惯,黝黑的眼睛连抬也没抬。 待巨香插好,皇太夫坐回廊下,居高临下地冲皇夫丢下两个字:“跪下。” 当着六宫中人的面,皇夫沉默地提起衣袖,跪在香前。皇太夫没有赐跪垫,冰冷的宫砖静静承接男子的膝盖。皇夫就这么静静跪着,好似块没生气的木雕。 即便皇夫顺从他的苛待,皇太夫仍是厌烦,极为不耐烦地吩咐:“点香吧。”而后端坐于院中椅上,手里拨弄着佛珠,对着那群点香内侍默默给了个眼色。 那群内侍均是慈安宫的人,熟练地把这五尺高香摆到皇夫近前。这香极粗,燃起来热雾灼人,香气熏得皇夫咳嗽不止。可每咳一下,那皇太夫便斥责一通,他只能尽力压抑,反而更难受。不过才跪了半刻,人已脸色苍白。 文雁忠心,看不过皇夫被这般折磨,斗胆跪上前道:“皇太夫殿下恕罪,皇夫他身子一向不好,是经不得这般折腾的,奴婢恳请皇太夫怜悯殿下辛苦,把香挪一挪吧!” 皇太夫坐在椅上不屑开口,其身边的秋红呵斥道:“你好不知规矩,皇太夫责罚,岂容奴仆插话!” “可……” “文雁。”皇夫咳嗽着道,“此为礼法,勿要多言。” 庭内围着的人虽不敢言语议论,可也目光四飞,不住地打量着这场景,目光一刀一刀刺向皇夫单薄的背。 在众人或悲悯或戏谑的目光里,也不知过了多久,郎君中顾修容终于不忍,上前走了两步想求情,却被一旁的郎君低声制止道:“祖宗家法,从来如此,你也敢出头?” 顾修容心知他说的有理,不得不作罢。 烟雾悠悠飘散,洒落的香灰在香鼎之中堆成了小山。也不知是不是皇太夫有意为之,今日这祈福之香香质低劣,香烟呛人。一旁站立的人都觉得有些呛鼻,何况是跪着的皇夫呢? 可他一声不怨,面若死灰,就这样默默承受着,一如从前。 顾修容与他交好,见他咳得可怜,心中终于不忍,怯怯求情道:“皇太夫殿下,皇夫从前就生过大病,实在经不起折腾的,您就容他去偏殿为陛下祈福,也是、也是一样的……” “放肆,你说的话不觉可笑么?他若这点苦都吃不得,岂不说明他为陛下之心不诚?” “臣侍不是……” 皇太夫道:“你若觉得偏殿好,你就去偏殿跪着吧。” 说罢秋红上前去请,顾修容不得已,只得往偏殿去了。 香烟缭绕,皇夫跪在宫砖之上,咳得弓起了身。 眼见着天色渐晚,皇夫还没有派人来传消息,风临独自在殿中焦灼,饭也吃不下。寒江见她焦急,便说::“殿下莫急,待婢子去打听一番。” 白苏忙道:“你脸上的乌青还没消,我去问!” 平康边向外走边道:“你去能问出什么来。”说罢也不理会众人,独自出了殿。 一干人焦急地等,待天黑尽时平康终于回来了,风临连忙从椅上起身去问,一时忘了腿伤脚伤,一下子扑在地上,嘴上却还道:“母皇怎样?” 平康同众人连忙将她扶起,回道:“凤鸾宫内奴进不去,只问了熟人,说陛下逢凶化吉,已无大碍,龙胎也无恙。” 风临大大松一口气,由人扶着站起来,柱上了拐,道:“那便好……那便好……平康,我父亲呢?今夜要在凤鸾宫么?既然母皇无事了,他怎么也不遣个人回来告诉我……” 平康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斟酌着用词:“皇夫他……皇夫殿下还在凤鸾宫,为陛下……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