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聂王君摆了摆手,“暑天将至有些烦燥,无碍的……莫要与你母后说起。” 聂王君说着掩上衣襟,元辰见了往前凑了凑,屈起手指先勾起一边的襟带,又屈起手指勾起另一边的襟带,再将两根襟带交叉叠放系成活结。聂王君见他动作笨拙又不自然,既没有催促,也没有唤其他人来侍奉,而是十分配合得侧着身子。 “本君想起你幼时踮着脚尖为本君斟茶时的模样,那时你是两岁还是三岁,动作也是这般生涩……” 元辰想到儿时,元慎时常在聂王君怀中撒娇,就连元贞偶尔也被聂王君抱在怀里逗趣,只有他每次见聂王君不是在汇报课业,就是被抽检课业。 “儿臣打小便不如其他兄弟机敏……” 闻言,聂王君挑眉道:“本君是要说你打小便懂事得让人心疼。” “父君。”元辰抬眸望向聂王君。 “可你是储君,本君只能狠下心教导你,如今你文韬武略虽非样样为众兄弟之首,可治国之策,为君之道,他们望尘莫及。”顿了顿,聂王君冷哼声,“哪些跳梁小丑,本君会一一了结了,往后南境有小苏,北境有元贞,朝中世家皆选有仕女入东宫为妃为嫔,有他们助益,将来你只需努力打造大齐盛世便好。” 元辰知道聂王君所言是对大齐最好的安排,而他从出生起便注定要肩负这些,可他不愿小苏背负这些本不该属于她的责任,张了张嘴,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本君从未后悔对你的严苛,却常常自责有愧与你母后……本君许她仗剑江湖,许她回归山野,到如今一样也没有兑现……你母后本是一心出宫的,结果在宫墙内一住就是半生……余生恐也要在此喽。” “父君对母后之情,元辰看在眼中,母后……她必然也是明白父君的不得已。” “不得已……”聂王君苦笑,“我这一生有太多的不得已……你母后她明白的,若不然也不会留在这深宫之中。”他的话风陡然一转,目光中透着威严,“辰儿,那你可明白父君的不得已?” 元辰没想到聂王君变脸如此之快,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非他犹豫,而是他本能的产生一种抗拒心里。小苏毕竟是他守护多年,并想守护一生的人,他如何能放下?! “本君无心天下,然临危受命,不得已做了这天下之主;一个庶出的长子,自幼养在外,无兵无势,不得已娶了孟氏;本君一面得仰仗孟氏的势力,一面又得防着孟氏独大……”话尚未说完,聂王君捂唇又是一阵疾咳。 “父君,儿臣去传李司正。”元辰急道。 “药……”聂王君指了指案头瓷盅,一张脸憋得黑紫。 元辰慌忙揭开盅盖,盅内黑褐色的汤药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味,他忍住不适将药送至聂王君手中。 聂王君仿佛不闻一口饮尽,拣了颗梅子干送入口中,尔后歪靠在大迎枕上合上了眼。 “父君,儿臣着人去传李司正?”元辰温声又问。 “汤药……是他新开的方子。” 聂王君话里的意思元辰是懂的,他见聂王君恢复些许精神气,便点头称是。 须臾,聂王君睁开眼睛,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当年父君唯恐孟氏容不下你与你母后,因而对他们多有迁就,不然哪有孟氏独大的机会……” “是母后与儿臣拖累父君。”话说出口,元辰心中一阵刺痛。 “这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怪本君,”聂王君长叹一声,“你母后是纯善之人,即便身处暗潮汹涌的后宫,即便孟氏处处挑衅,她依旧保持初心……就凭这一点,她就不适合做后宫之主,可她是本君的结发之妻,年少时便倾心的女子,本君不可能弃她不顾,哪怕是孟氏一族的压力!” 说话间,聂王君垂首望向自己骨头架子似的身体,目光中透着浓浓的恨意。 “而本君这身子,便是代价。” “孟氏对父君作了什么?” 元辰暗暗吸了口,他从不以为孟贵妃是良善之辈,亦知她心中的执念,却不知她如此歹毒。 聂王君好似没有听到元辰的话,继续道:“若本君不在了,你母子二人如何是孟氏的对手?可她与她身后之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本君不仅扛过噬心椎骨之痛,还灭了孟氏父子……” 直至元辰离开前,聂王君也没有告诉元辰,孟氏究竟对他作什么。到此刻,元辰想到那一日,恨不得立刻宰了孟贵妃。可聂王君说,他要让她亲眼看着孟氏覆灭而又无能为力,他要让她看着她所有希望破灭而生不如死…… 阵阵礼炮声打断了元辰的思绪,他的目光扫过身旁的礼官,他们固然神色端重,依旧掩不住眼底的喜色。过了今日,他们提着的心大概就可以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