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挥手。 南丞相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皇帝是起身相迎的。 他身上没有了冷冽,也没有了柔和,有的只是沉默之外淡淡的谦卑。 南丞相身材偏胖,脸型瘦长,胡须极茂密,遮盖了整个下颚,南丞相进了暖阁就跪下了,皇帝让他起身也未起。 “臣要向圣上请罪。”南丞相的语气中满是悲恸:“老夫御下不严,竟然容他们瞒报大军情状,差点铸成大错。若非牧将军英勇,我桓国边境已不保矣,臣昼夜忧思,夜不能眠,只有圣上惩处,臣才能心有少安。” “此事与舅父无关,臣下相瞒,舅父也不知情。”皇帝道。 “圣上如此宽容,臣实是汗颜。”南丞相沉声说:“臣失察,还请圣上降罪。”说完叩头下去,一幅皇帝不答应便不起身的执着。 “丞相身负重任,桓国实在是离不了丞相。”皇帝温声道:“舅父起身吧。” 丞相这才起来,万公公给丞相设了座,皇帝又对万公公道:“夙夜风寒,去煮碗驱寒的汤来。” 万公公应声离去,皇帝对丞相笑道:“舅父好久没有进宫了,母后那边很是惦念,舅父还是要多来,这样母后心慰,也算朕聊表孝思了。” “圣上一片孝心实是让臣感动,不枉姐姐一向看重圣上。”丞相道。 皇帝微笑,又问询道:“不知军队抚恤之事办的如何了?朕听闻此次战役,竟有父子齐上的,实在是令朕动容。百姓为君父尽忠,君父也要有上天之德,照顾好他们的遗孀。” “圣上所说极是,臣已令户部加紧去办,只是大战刚过,户部也多有亏空,恐怕此事不是一日之功。”丞相道。 皇帝点头。丞相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又道:“有一件事臣心有疑虑,还请圣上裁夺。” “舅父尽管说便是。” “户部员外郎崔平竟然在户部公然叫嚣,说与萧国一战损失甚大,是陛下圣裁有误。萧国只是想要再开通商之口,以与我国物资互通,这本是件好事,却因此开战导致两败俱伤,实在是有失人和。”南丞相道:“臣已令人将其下狱,刑部的意思是杀之以敬君上,臣来问圣上的意思。” 皇帝端起一旁的茶水,却见着茶已经凉了,蹙起眉头对潇楚道:“万公公怎么还没回来,你去瞧瞧。” 潇楚应声出去,御茶房离乾清殿不远,她走过去的时候,万公公正坐在一把铺了锦缎的小藤椅上,笑眯眯的跟正在熬汤的茶房说话。 她与万公公说了皇帝对她说的话,万公公眼睛眯眯的,而后道:“姑娘就与老奴一起在这里等着吧。” 天色已经暗了,柴火在夜里发着光。万公公突然道:“姑娘可知道万岁爷的意思?” 潇楚摇摇头。 她只见得万岁爷对丞相很是尊重,而丞相进门就向万岁爷请罪,也没有什么逆上之举。 万公公笑道:“宫里说话,最喜欢的就是指桑骂槐。” 潇楚是极通透的,万公公一说她心里头就有些明白了:“您是说丞相是借户部员外郎的口…” 万公公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接着道:“与萧国的战争当时朝堂上吵得厉害,一派主和,一派主战。南丞相是主和的那一派,南丞相是延祥年间生的,辅佐过文帝和顺帝,他主和,自然几乎所有人都听他的。” “后来不是?” 尹潇楚话没说话,万公公又接着道:“当时朝堂上只有寥寥几个人是主战的,重要的是皇帝要打。” 皇帝要打,怪不得。 “因为此事罢了好些大臣的官,事情才渐渐平息。”万公公道:“真是上天保佑,总算是胜了。” 正说着话,远远的看见南丞相从乾清殿出来,万公公叫来了一个太监,跟太监说了几句话,小太监就跟上万丞相了。 万公公起身道:“得了,这汤也不必煮了,尹姑娘,同老奴一起进去吧。” 外面冷,两个人在正殿角上站了一会儿,待身上暖热了,两人方向里走。 皇帝正伏在桌案上写字,看见她们两个进去,神色淡淡的,尹潇楚上前替他磨墨,王公公道:“万岁爷,天色已晚了,该入寝了。” “朕还有些事情未做,你先回吧,恐怕你要处理的事情也不少。” “哎。”王公公应了一声就退下了。 尹潇楚低头去看,皇帝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① 她就在一旁看着,这几行字她认识,出自《中庸》。 皇帝低头写字,她也不说话,就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