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待奴才极好。”尹潇楚柔声回道。 皇帝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些,蔓延到他的唇边来,他的唇角弯起来:“你不要总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奴才。” 尹潇楚慌慌的抬起脸:“奴才惶恐。” 皇帝转过脸,眼中的神色却是柔柔的,像是一汪水。他对着右方道:“见机,接着说你的想法吧。” 尹潇楚这才看到皇帝书案左侧的地上侧躺着的年轻人。他身穿石青色的圆领袍,两侧绣着忍冬的花样,眉目却凌厉,见之不敢与其相望。 牧见机只是瞥了尹潇楚一眼,而后就看着皇帝道:“臣认为军队的规制,必须要大改不可了。” 万公公的身子晃了晃,不小心撞到了尹潇楚,尹潇楚稳住身形,有些怔楞。 皇帝眼中的柔色已经尽数去了,脸色平静的看了万公公一眼,万公公面目慌张道:“奴才失礼了。” “你出去吧,留潇楚在这里伺候就好。”皇帝淡淡道。 万公公手头还发着抖,轻声吩咐潇楚怎么磨墨,吩咐完就俯身退去了。 经过了万公公这一遭,牧见机便不再说话了,一时屋中陷入了极安静的局面,只能听到尹潇楚磨墨的沙沙声。 “你在家时,可曾听说过你父亲对于军队的看法?与朕说说。”皇帝偏头看潇楚道。 潇楚垂着眼睛,她今日两颊抹了胭脂,在灯光下红润的诱人,她没说话,皇帝也不催她,就是平静的望着她。 都说伴君如伴虎,一句话不对便会把全家都陷入不可挽回的境地,这件事潇楚自然清楚。 潇楚抬起头,皇帝的脸色宁静,再向后看,牧见机仰着身子,抬头不知是不是在看头顶上的房梁。 “父亲曾说,桓国的大军与萧国的相比,在粮草后勤供应充沛的情况下,也不过是以五换一。” 尹潇楚平静的说完这番话,而后放下手中的墨饼,后退一步跪下:“奴才僭越,甘愿受万岁爷惩处。” 皇帝没有动,牧见机也没有动。而后牧见机从地上爬起来,寻了把椅子拖过来,木制的椅子从地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将椅子在前面放定,而后绕到暖阁左方立着的一大堆书架前,从里面找了一本书,拿出来放到了皇帝的御案之前道:“这是每年从丞相府里划拨给军队的钱粮。” 说完又起身,到书架后面又翻了翻,又拿出一本书来放到皇帝面前:“这是户部度支司递交上来的军队物资人员统要,万岁爷请过目。” 皇帝拿过去简单的翻看,书页纷飞,过了一会儿他便合上了书:“在编的军户越来越多,物资储备也越来越丰富,在昌平初年,已经将军队三年的物资都储备了。” 牧见机嗤笑着看着皇帝。 与萧国的仗是刚刚打的,真正到了战场上的时候,战场下面做的一切官面文章都像一团鲜羊毛捂着的烂肉,在阳关下散发着浓重的臭味。 皇帝也知晓是怎么回事,桓国真正的军备可能与折子上写的大有出入,或许,真的如同尹潇楚所说的,桓国的内政已经腐败到了他不可想见的地步。 一人杀五人。 这是多么讽刺的对比。 “士卒之力无大小,关键在于统帅。若统帅能够与士卒一心,以保我大桓国土为己任,不为美酒声色沉迷,那桓国方可有救。”牧见机沉重的道,从椅子上起身跪了下去:“萧国看似维持表面通商,安放质子与我桓国和好,实际上亡我桓国之心不死,望陛下明鉴!” 皇帝的神色幽幽的,他不动的时候,永远就是那样一幅平静的样子,让人猜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爱卿起身吧。”皇帝淡淡道。 “万岁爷,上次的胜利纯属侥幸,若再来一场,萧国必然不会犯此大错。萧国以实力为尊,一旦攻城,必然不留活口,百姓的性命掌握在万岁爷的手中,请万岁爷一定要慎重。” 尹潇楚在一旁看着牧见机,她不得不承认,牧见机是很有威势的一个人,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极为寒冷的杀气,让人不敢直视。原来这就是在千军万马中闯出来的气息。 皇帝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瞧着牧见机,可尹潇楚在一旁看着,心头却升起了一股悲伤。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日在体元殿,南太后是怎么驳斥年轻的皇帝的。 “墨有些淡了。”皇帝道:“潇楚你起来,接着替朕研墨吧。” 牧见机没有起身的意思,两个人就一直僵持着,直到万公公从外面进来,禀报道:“万岁爷,南丞相来了。” 皇帝瞥了牧见机一眼,牧见机这才起身,钝钝道:“臣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