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人,陆少尹身体有恙,不宜见客。”震惊过后,季连云冷声说。 他性子冷,没有和人客套的习惯。 胡泰纵使脸皮再厚,此刻也待不下去了。他起身对陆白施礼,道:“陆大人见谅,是下官考虑不周,等大人身体恢复,再来叨扰。” 陆白未言,季连云先道:“大人下次来记得先递拜帖。” 这暗讽的话,胡泰久居官场,怎会听不明白。此次登门确实冒昧,又被两人这般直言,纵使再如何有心结交,他也不能再待下去,告罪离开。 胡泰匆匆而来,话不过三句,又匆匆离开。 大厅寂静,雨声滴答,砸起雨泡,浸湿了一半台阶。 季连云站在大敞的厅门,拦住陆白。 “有事?” “嗯,”季连云应着,目光落向如意。 “如意,你先下去。” 等如意退出,季连云坐在胡泰刚刚的位置,案上的茶水还冒着阵阵热气。 季连云久坐不言,陆白道:“有话就说,我还得回去教德安识字。” “你对德安是不是关心过余了?” 陆白未应,反问道:“这是你原本的问题?” 季连云:“……,不是。” 陆白不言,起身离开。季连云上前拦住,“你还没有回答。” “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既然没有想好要不要问,那就等你想好再来。” 语罢,陆白侧身绕过。 季连云在原地顿留片刻,眸间犹豫一闪而过,旋即转身将陆白堵在大厅门口,“我承认,方才的问题就是我最初问题。陆白,你性子清冷,对任何人都冷冰冰的,唯独德安,你又是教他作画,又是教他识字。这般不合常理,为什么?” “打发时间,我日日困在这方寸之间,无所事事,教他,只是消磨时间。” 季连云狐疑道:“真的只是这样?” “不然呢?”陆白反问道,“难道还能有其他原因?” 陆白顿了顿,继续道:“季太医,你研究心理疾病这么久,应该知道我这种症状,最怕一个人独处,深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胡思乱想。” 季连云:陆白在自救,这个人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病情,久病成医,他这心病定然由来已久。所有因或许并非来自崔玉竹一人。 这就麻烦了。 陆白回到外殿,德安还站在案旁,见陆白归来,忙跪身行礼。 陆白抖掉沾染的水珠,抱着汤婆子询问道:“如何?能背多少,背给我听。” 德安跪着,抬眸时见那白袍湿润,犹豫片刻,试探着道:“陆大人,您衣服湿润,奴才伺候您换一件?” 陆白垂眸看了一眼,衣摆溅着珠,白袍不再干净,他眉头就皱了起来,“也好。” 换衣完毕,德安站在案旁一字一句背诵。他背得并不熟练,磕磕绊绊,陆白偶尔提醒一字,他又能接着往下背。 “殆辱近耻,……,殆辱近耻,”德安言语逐渐显出慌乱。 陆白提醒:“林皋幸即。” “殆辱近耻,林皋幸即,两疏见机,解组……” “就到这儿吧,我饿了。” 德安似是在这话里听到了点点落寞,又不那么确定,他也不敢多问。 日子平淡无波,转眼就是腊月二十三。 今个儿小年。陆白是南方人,从小的记忆里小年是在腊月二十四,第一次知道南北差异还是跟着崔玉竹来到皇城。 那一年,腊月二十三,崔玉竹难能好心情,亲自下厨做了糖瓜粘。 对酒当歌,秉烛夜谈,本该人生几何。 那一天之前,陆白对崔玉竹只有深深的感激,他给了他重生。 却哪知…… 给他重生的人,在那一夜,也彻底毁了他。 知己般的温情不复存在。自那夜之后的种种,都是一场无法言说的噩梦。 “德安呢?”季连云打断陆白的沉思,“怎么不在你身边伺候。” 陆白收回视线,院里的人忙忙碌碌,为着小年夜,也为即将到来的年三十。“我让他回宫帮我取些东西。” “取什么,我昨日进宫,你怎么不说。” “忘了。” 季连云:“……,他最近学得怎样,没让你费心吧?” “挺好,”陆白起身往外走,“拿你的话说,他天赋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