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忠的眼力劲,陆白是打心底里佩服。知道他们回去是相顾无言,迂回地给崔玉竹一个选择。 天未黑,街上热闹尚未散尽,行人来来往往,两人皆未言语,秦忠默默跟在一尺之地。 一条街行出一半,崔玉竹道:“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还好,” 崔玉竹揣测着还好两字,给出的答案不确定,那……大抵是饿了。 “想吃什么?” “我都行,看公子想吃什么。” 崔玉竹:……“面?米饭?还是粥?” 半晌沉默,陆白瞟了一眼左侧的面摊,道:“面吧。” “老板,三碗面。” “好勒……”老板正忙着,高声回道,“先坐着,马上就来。” 街边小摊,桌面褪去原本的颜色,积着一层褐色油污。 陆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崔玉竹,这个人倒是坐得安稳,并无不适。九五之尊,锦衣玉食,能安然地坐在这种地方,无丝毫嫌弃,单论这一点,足够令人心生佩服。 追忆往昔,陆家还未破产,陆白第一次被人带到路边摊,可当真是花费了些定力,才强迫自己坐下。 往昔已起,再难停下。那一年,陆白不过才十七岁,那一次,他们吃的是酸辣粉。 酸辣粉还未上桌,三人先后散去,对方被一个电话叫走,陆白被路过的兄弟瞧见,嘲讽着拽走了。 “在想什么?” “奇怪。”陆白敛了思绪,斯人已逝,久远到上辈子的事情,追忆是徒增伤痛。 “奇怪什么?” “这种地方不符合您的身份。” 这话说得委婉,崔玉竹却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恰逢老板送来面,他换回颠倒的木箸,嗦下一箸面条,道:“小的时候,能吃到这样一碗面,对我来说,是奢侈。” 陆白知道崔玉竹的过往,整个大梁子民都知道。 八岁之前,崔玉竹是皇宫中遭受冷落的三皇子,人人可欺。 八岁之后,一个偶然,崔玉竹可以走进国子监,与其他皇子共同学习。 自此,命运开始转折。 崔玉竹从一个人人可欺的落魄皇子走到储君之位,用了整整十个春夏秋冬。 何其艰难,陆白清楚,也会对这个人心生敬佩,但,也仅此而已。崔玉竹那些过往、年少时的遭遇、一路走来的艰辛,不是陆白造成的,而他身上的痛苦却全部来自崔玉竹。 他非圣人,做不到以己度人, “是我言差语错,”陆白挑上一箸面条,“公子恕罪。” “无碍。”崔玉竹说。他想要将话题继续下去,把年少时的遭遇讲给陆白听,话在嘴边又咽了下去。 没必要,陆白确实会听,却不会给予任何回应,那是他仅剩的傲骨。 两人沉默吃完面,沿街闲逛。 天色渐黑,街边小贩多开始收摊归家。 “老婆子,你把那凳子收起来,我看这天,晚上要下雨。” “知道啦……,一天絮絮叨叨,”老婆子把凳子倒扣在桌,“我这条腿比天边的乌云还准,用得着你说。” “又痛了?”老头子走到跟前,“你放着,我来。” “哼!”老婆子翻了个白眼过去,继续手中的活,“等你来磨磨唧唧地收,天黑了也回不了家。” …… …… …… “薛郎,你看你,满头是汗,我给你擦擦。”年轻的女郎说。 “没事,”男人憨厚笑着,“赶紧收完,赶紧回家,小牛一个人在家,肚子该饿了。” 女郎揣回袖帕,“那我先回去做饭,你收完早点回来。” “好,路上小心点。” “知道啦……” 生活百态,最终都在归家。 崔玉竹也想回去,闲话家常,相拥而眠。 “陆白,我们回去吧?” 陆白回应:“好。” 闲话家常是不可能的。相拥而眠?等崔玉竹处理完几本重要奏章,再洗漱完毕,陆白已经睡了。 崔玉竹站在榻前,久久未动。 第二日,崔玉竹照常醒来,床榻已经空置,陆白不见人影。 他愣怔片刻,唤来秦忠,“陆白呢?” 秦忠为人宽衣,道:“陆大人说京兆府还有公务,要早些过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