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正是暑夏里,一年中最热的时节,饶是夜里也闷热的厉害。乐嫣体寒,小日子不准,珍娘几个总不给她用冰。 她仍像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睡觉时喜欢抱着枕头睡,哪怕是热的浑身是汗,也舍不得放开。 烛光下那张面颊泛着莹白光泽,鼻尖挺俏,眼窝深深,卷曲的睫羽像是两把羽扇。 这夜乐嫣睡得沉沉,后半夜甚至做起梦来,梦见了阿娘。 梦中是阿娘那张气若游丝的脸。 临终前母亲瘦成那般模样,却仍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一遍遍唤她。 “鸾鸾,鸾鸾。” “阿娘最愧对的便是你......” 那夜,母亲身上的病痛像是好转了许多,叮嘱她许多许多话。 只恨不得将她走后,女儿往后几十年的人生都安排妥当。 乐嫣明白,为何母亲会说这种话。 没有给自己一个叫人艳羡的家,不能父慈母爱,始终是阿娘心间的一根刺。 善化长公主总觉得愧对女儿。 哪怕她力所能及的给了乐嫣自己能给的最好的一切...... 乐嫣的娘亲,虽为公主,却并非先帝所出。 前朝末年,国君荒淫无道,时不假年,胡人南下夺取城池,诸王相继反之。 太祖彼时也不过是北地一方诸侯,家中世代驻守兴州府为将,镇守要塞抵抗北胡入侵。 眼看朝中奸佞横行,九州山河破碎,白骨露野,太祖痛定思痛索性扯旗造之。 太祖英杰,膝下几个儿子亦是骁勇善战之辈,连战皆捷,数年间破了数州,攻下前朝半壁江山。 前朝天凤十四年,太祖义子康献王孤军深入不幸身陨战场,厄运接踵而来,康献王之妻产后血崩而死。 太祖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之下,便将才出生的善化抱来祖宅,亲自赐下名姓,交给妻子抚养。 善化的前半生不算顺遂,未出生父亲战死,甫一落生又没了母亲,孩童时正值乱世之中,纵衣食无忧却也吃尽颠沛流离的苦楚。 好在,后来大徵江山立下,此后的善化长公主应当算是一路顺遂了。 得两朝天子看承照拂,封地赏赐凌驾于一应公主之上。 唯一欠缺的便是婚姻一事了。 她与驸马婚姻不合,早已是天下皆知的笑话。 打从乐嫣记事起,便是母亲带着她在上京的公主府独居,而父亲则是与婢妾之流住在一墙之隔的乐府。 哪家的驸马能做的如乐蛟这般痛快的?摊上了世间最温和贤良的公主,半点不嫉妒他婚前的风流,只盼着二人能婚后和睦相处,有了女儿后更是委曲求全为了乐嫣一次次忍让。 更是在先帝责问起驸马时,善化都替驸马说尽好话。后来才彻底凉了心,才带着女儿独自奔走封地,与驸马不复相见。 可纵是如此,乐嫣记忆中,母亲也从不曾对自己说过一句父亲的坏话。 这般温柔宽和的公主,临走前叫她忧心不下的便是唯一的女儿了。 善化长公主原先早有想将女儿托付终身的人选,奈何乐嫣一门心思的喜欢着卢恒。 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姑娘,被母亲保护的太好,甚至连几个男人都没见过。等满心满眼里都是她的那个与寡母长大,一家子破事的少年郎时,已经为时已晚。 善化长公主如何劝说她,说卢恒没有父亲,由寡母养大,家中条件也不好,一堆糟心事......可乐嫣焉能听得进去一句? 她一意孤行。 十五岁的娘子信誓旦旦的,满眼憧憬和期盼:“母亲,你给我选的那些人我都不喜欢。我喜欢阿恒,阿恒也喜欢我,这难道不足够了么?” 善化长公主那时候已经病的起不来身,可她还瞒着不懂事的女儿,总在她来时,往身后垒着软枕,命女婢们三缄其口,佯装出自己仍只是风寒未好的模样。 她听着女儿的这番话一怔,此后再没劝过乐嫣一句。 许是她的身体日益不济,知晓自己时日无多,忧心自己亡故后年幼的女儿举目无亲,那群父族只怕要将她吞吃入骨...... *** 卢恒听着她梦呓,以及时不时传来的呜咽声,他似乎知晓她又梦见了什么。 这般凑近,才忽地察觉,乐嫣瘦了。 甚至瘦的腕骨突出,肩头都是骨头。 与以往差了太多。 叫卢恒不由得生出几分迟疑来。 她疲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