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时,心反倒是愈发沉静下来。 他回到城里,似乎并不是很费劲地便考上了重点高中的自招,而后通过美术联考,顺利进入了顶尖美院,甚至还能从群英荟萃中顺利拿到每年的奖学金。 唯一对他不算公平的是,他的父亲再婚了,不顾他的反对。 中间的细节陈析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后妈再嫁时同样是个带着孩子的单身女性,和怪人叔叔算是搭伙过日子。 没过上多久,他们就给小女儿重新改了姓,也就是班里的若小一小朋友。 或许是受怪人叔叔的影响,若小一从很小的时候就展现了对绘画惊人的天赋和兴趣。 她对色彩的敏感几乎可以称得上怪童,是很多爱好者望尘莫及的程度。 说来也奇怪,怪人自己在追求艺术的道路上撞了南墙才肯回头,却意外地没有反对若小一学画画。 他当年听说了若小一也想走这条路时,只是沉默了很久,大概最后也是没有违逆过天意,最后松了口,并没有干涉小女儿的选择。 怪人对当年那些打击和名为时运的阻碍中遍体鳞伤,无可避免地烙下了心结。 那些疤痕成为了他过去的一部分,也构成了现在的他所拥有的一切。 他不再拿起画笔了,美好绮丽的梦早就随着放下而远去。 岁月蹉跎了他曾经的雄心壮志,连喜悦和痛苦都一同被淡忘了。 只是伤疤永远是伤疤。 过往的一切好像变成了一场漫长的风湿,在每个阴雨天折磨他老去的躯体,提醒他从前经历过的一切。 而若尘愚或许也对这样的父亲难以理解,他在怪人再婚后搬了出去,彻底成为了一抹浮萍。 过去一年,他总是在路上,像一阵风一样在山河岁月里流浪。 去了很多地方采风,崇山峻岭、钢铁丛林,笔尖流淌过无数或黑白或彩色的风景。 旅途的终点,他选在了这座年轻的城市,靠着积攒下来的奖学金和画稿挣来的钱,和陈析一起开了间画室,既成就了自己的远方,也没有辜负一直以来的理想。 卜茁想,他开画室或许并不是为了挣钱,凭她的了解,更多的还是想要一张能够长期的、安定的画板,让他的想法不必受环境和现实的束缚,随心所欲地完成自己的画稿。 时光在他们分别的时间里走过了一段不小的距离,卜茁没有想过他们之间还能像从前那样再并肩,自然更不可能去奢望,若尘愚还能和她毫无芥蒂地重新认识。 人从降生到世界上以来,身上就刻着注定要长成的模样。 终其一生的磨难与经历,都是为了将自己打磨成那个形状罢了。 他们磨平了很多棱角,逐渐将自己严丝合缝贴进了那个世界所期望他们变成的缺口里。 像是寒冬里破土而出的幼芽,迎着凛冽的寒风,奋力去摸那片更广袤的天空。 又像磐石中不屈的竹节,面对绝壁重巘,依旧生生不息。 他们之间有相似的经历,相似的遗憾。 因此两条生命线交织在一起时,比起相交线,更像是坐标轴,但逢相遇,就是南北不相望。 卜茁上车后就戴上耳机,整个人放松地靠在车窗玻璃上。 窗外的夜景映在她的双眼里,倒映出漂亮的、明亮的彩色,霓虹灯和路灯渐次闪亮起来,和城市里的一切都和当年在县城里时大相径庭。 耳机里还在放着当年的流行音乐,只是卜茁无心去探究歌词里都在唱着些什么。 她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侧脸,恍惚想到了当年和若尘愚并肩的样子。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时光如流水不回头,无论多少次梦回当年的场景,他们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谈不上后悔,又何况是令人更难释怀的遗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