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说曹操曹操到,孙妈妈匆匆忙忙绕过回廊往阁子里来,站在珠帘下朝她们颔首,满脸喜色,“二哥儿、四哥儿回来了!” 可意乐不可支,急忙补一嘴,“也不知道是谁的嘴和他一母同胞,这么随叫随到。” “我让他捶你哦!”虔意笑着恫吓,姊妹们说说笑笑,随孙妈妈一道儿往花厅去了。 虽然在春寒料峭里被关在贡院做文章委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在郗混郗涣的脸上并没有很显而易见的憔悴。 虔意头一回觉得大伯父和爹爹在起名字这方面还真是慧眼独具。譬如四哥哥,单名一个涣字。涣涣微云,所以如今从贡院里回来依旧澹然自定,不像二哥哥,郗混郗混,从贡院里混回来脸上显而易见的骄傲,还以为他是写了怎样的绝世好文章。 一家人没什么可拘束的,团在桌边吃饭。今夜还是有些冷,总念叨着开了春开了春,空气中冷浸浸地,衬出天际深浓的云墨。虽然寒雨渐渐消停,夜风却扑得廊下的灯笼霎霎作响,从花厅的镂雕窗看出去,橙黄色的灯影浓淡不一,摇曳难定。 阿么连道好几声辛苦,叫他们着紧先吃些热酒来暖身子,又是着急又是笑,“真是难为了!这样冷的天在贡院里做文章,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到底是年轻人,底子好中气足,磨折了几天,出来还是精神抖擞的。” 祖母朝身旁的吴嬷嬷看了一眼,吴嬷嬷会意,忙下去命人准备醒酒的酸笋鸡皮汤。祖母复道,“年年科举都是这样,国朝有国朝的规矩法度,等放榜的时候,风和日暖,那才恰恰好呢。” 祖母顿了顿,又警道,“虽说已经考过了,也要留神。流言生变,朝廷要的是稳重忠心的人臣,并不是什么口无遮拦的狂夫。老亲家说得很是,今日虽然高兴,万不要纵性喝冷酒。叫他们热滚滚地烫来,陪长辈们饮一杯,也就尽够了。” 郗混郗涣都忙说是,接过使女递来的热酒,先敬翁翁与爹爹一杯,再与席上的表兄弟们致意。 孟家大表兄与大哥哥同在枢密院,彼此之间很有话谈,那位三表兄与他们是同年,为人最是放荡不羁,讲得通俗一点就是鸡飞狗跳,从小挨他老子打长到大。这三人厮见后,更兼之酒意盖头,家人在侧,孟三郎多了几分争荣夸耀的心思,遂牵头聊起今年春闱的试题。 国朝科举,诗、赋、论各一首,五道策论,《论语》十帖,对墨义十条。诗赋什么的孟三郎也不太懂,据说是考试前请了个先生给他押了百道,在他老子的监督下一首一首背得滚瓜烂熟,才把他送上考场。 他自知自己这些文雅的东西学不来,在几个表兄面前,惟一能有话说的怕也就是策论。孟三郎清了清嗓子,又牵着袖子比一比手,很是客气,“今年的策论有一条,乃是‘浮费弥广’,我起初看见这一条,反倒惊掉了下巴!” 他咧嘴一笑,“我国朝疆域广袤,四夷宾服,便是阏逢偶有来犯,那我朝大军也是打得一个片甲不留——怀远一战便是明证。兴兵要钱吧?食俸要钱吧?这可是盛世中的开支,怎么能叫浮费?这花钱越广,说明官家圣明,说明我朝那叫一个蒸蒸日上嘛!” 一言既出,四座安静。虔意刚刚还在跟可意说她怎么和称意好了的事,讲到开心的地方忍不住发笑,“哈”的尾音还没有完,就尴尬地悬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