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带着她们在普照寺住了三日,回来那日恰好贡院开院。她们清早便起行,乘马车回家,今日家里委实忙碌,家仆小厮忙得恨不得起飞。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天公不作美,才过了午时,就已经黑云密布,看样子似乎要下一场冷雨。 虔意搓着手在阁子里烤炉子,不觉嘟囔,“都开了二月了,还这么冷。原以为都可以撤炉子了,乍然生起来,可呛人。” 孙妈妈苦口婆心替她添一件衣裳,忍不住埋怨道,“小娘子此番出去,也不晓得冷热。那山寺里不必城中,素荣那丫头忒没脸色,好好一个姑娘交给她,回来反倒……” 孙妈妈果真照例端详着她,看一次觉得不大对劲,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通,似乎很不可思议,“——怎么还壮了些?” 虔意心虚又尴尬,把自己的下巴从孙妈妈手里抢回来,装得很自在地解释,“妈妈,您老能不能盼着我点好。再说,女郎能叫壮吗?妈妈,以后只要说我丰腴了即可。” 孙妈妈觉得现在年轻的小郎君小娘子就是有些爱调摆,不过自幼惯着她,便也只是笑一笑揭过去,继续埋头做她的针线去了。 虔意在窗下借光,从炉子里挑拣红炭,夹出来埋在香灰里。因见天渐渐地黑了,心里不免有些焦心,孙妈妈坐在一旁替她改春衣,时不时对她身量比一比,蹙眉说,“今年袖口要调一调,”展眼道,“身量倒是高了不少。” 琐碎寻常不就是日子,镇日无聊镇日消闲,连春天的步履也来得迟缓。虔意屏息凝神去填香篆,总是定不下心,索性撂开,百无聊赖地抻头往外看,“怎么还没来。” 孙妈妈用嘴抿着线头,仔细对准针眼,好声安慰她,“哪里来得这么快。何况雨雪天路滑,马车不得慢慢地走。” 慢慢地走,这几个字品咂着,竟还品砸出几分不同的韵味来。 在这样的天气里,东阁藏春香还没有彻底氤氲四散,就已经能够闻到药材的清苦肃穆之味。车辙碾过泥泞地面,在傍晚的琳琅灯火里带起泥金,马蹄声渐近,轻裘缓带的少年郎君意气风发,带着赤金的春幡摇摇而来。 她深吸一口气,用药香吹散心绪。怅然往窗外望,一面担心翁翁与阿么怎么还没有来,一面有操心起远行的薛熙琳,“妈妈,真不知道薛姊姊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孙妈妈把线抻平了,蹙眉用针拨了拨灯花,索性换下剪子把爆开的灯花剪掉,果然明亮了好些,照着年轻小娘子的一双愁眉。 经年的老人家不免发笑,“有人没人,世道总是照常地转。”伸出手仔细算一算日子,“他们家连头带尾算了五天,头七做完才算全始全终。这种东西玄乎的很,小娘子还好没去路祭,今年又恰好是克撞之年。” 说得这么玄乎,衬着阴雨天还真有些怕人。 虔意嘴硬,也不忙打香篆,换了个炉子直接押灰点香丸,边摆弄便咕哝着,“还会害人不成,妈妈也忒小心。” 正自顾自说,窗外忽然传来素荣一声极响亮的叫唤,“来了!”手上云母片没注意力道,“咔哒”一声碎了。 是外祖母一家到了。她跳起来迎出去,孙妈妈又是好笑又是苦恼,声音先追着她出去了,“慢一些!不怕摔着了!” 果然爹爹娘娘已经带着家里人远远地迎出去了。今日官中无事,恰好又下雨,爹爹与大哥哥回来得比寻常都要早一些,将公服换成了家常的燕居服。宽袍大袖,在雨中灯下颇有韵致。 翁翁家的油纸灯悬在马车上。素荣给她打着伞,她就与称意、可意、寄意三个一同跟在孃孃身后。看见灯火幽微之中一行人有说有笑过了第二道门。纵然冷得面颊通红,心里也欢喜透了。 “老亲家,甚久没见了!”阿么提着裙子笑迎上来,与孃孃手挽着手,互相说笑一回,才彼此谦让着往中堂走。翁翁他们走在前面,几个舅舅也来了,王家姨母带着惠吾,虔意隔老远就见着,顺势拉过她的手,亲亲热热叫一声“姨母”,才低声问惠吾,“这程子好不好?” 年轻的小娘子们,见面的次数稀少。王大娘子很体会这个,先从头到尾夸了一通,又嘱咐惠吾几句,便与孟夫人携手,有说有笑地往屋里走。 大人在堂屋说话,姊妹几个簇拥着进了阁子,彼此厮见了。虔意笑吟用手肘推一推惠吾,“听说姊姊大喜了?” 可意很不可思议的样子,“就是那日侯爵娘子筵席上的郎君吗?我说他那眼神怎么跟掺了蜜似的,一眼望去人群里最出挑。” 寄意很适时地补充,“是愣得出挑。旁的郎君们都梭一双眼四处看,就他一个坐在那里,望也不望。” 虔意很是懊恼,搬着惠吾的手肘轻轻靠着她,“我就该去看看的!溜也得溜出去!你们倒是吃好喝好一饱眼福,我天天在普照寺吃素,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