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意被丁香苦得呲牙咧嘴,一边揉着脸一边与素荣回了厢房。她们脚步放得轻,听见里面有窸窸窣窣动静,还飘着一股孜然的香气,主仆两个相视皱眉,素荣刚压着声音想说话,就听见里面传出一声,“姊姊回来了?” 被发现了,不好做贼。干脆大大方方走进去。虽然被抢了裙子还是很生气,她心态一贯平和,看见称意坐在床榻上,跟着她的使女酥酥就站在旁边,便端出大姊姊的姿态礼貌慰问,“就睡了啊?” 称意扯出一个笑,“我在家睡得早。姊姊还不睡吗?” 虔意有些心虚,尴尬笑了一下,指了指罗汉床,慷慨道,“我就不跟你挤一起了。我晚上睡觉不老实,爱乱动,一脚把你踢下去,我就该念阿弥陀佛了。” 这算个笑话吗?她说完才后知后觉仿佛不大对,脑海里不觉又想起孙妈妈愁眉苦脸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絮絮念什么年轻的小娘子要斯文。 好尴尬,不过还好。 她遮掩似的掩唇嗽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找补,“当然,我如此文弱的一个人,必然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的。但你毕竟比我小,又是头一回来东京城,不好叫你在吃住上受委屈。” 称意笑了,眉花眼笑的。她笑起来很好看,眼角生花,不沾染别的尘杂气,倒像是春末夏初水池里的碧波,荡漾进人的心里。便是这么一笑,那上元节因为一条裙子而生的些微芥蒂,不知不觉都消了大半。 素荣服侍她简单洗漱完,在山寺里一切从简,还是初春,打来的水都凉丝丝的,兑上烧得热滚滚的烫水,溶荡出一种和谐的慈悲。 虔意将一双手往铜盆中荡一荡,撩起水波,轻而易举打破了慈悲。被烫得手指发红,倒像是三四月的桃花色,滚出漫天红尘。 罗汉榻很宽广,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只露出个头来看天色。窗户虽然关得严实,反倒有种朦胧之美。北风把枝桠笔墨深浓画在厚棉纱上。 夜风款摆,偶然听得不远处窸窣作响,便知道称意还没有睡着。她闭上眼睛假寐,因为吃了些肉干,嘴里还念念不忘,一来二去也睡不成。果然不过片刻就听见称意瓮瓮的声音,“姊姊,你睡了吗?” “睡了。”她打了个呵欠。 对方怯怯顿了顿,复更压低了声音,“姊姊,你饿不饿?” 试探性又道,“你吃点东西不?” 呵欠刚打到一半,一双眼睛也很配合地准备开始朦胧,听见这句话瞬时清明过来,一双眼睁得溜圆放光,主仆两个不约而同地说,“我吃。” 素荣对她这种行为很不齿,“小娘子,你别忘了幺娘子抢你裙子的事。现在人家放点好儿你就凑上去,简直没有定力。” 她对素荣这种说法很不齿,“不要说我没有定力,我为二两肉折腰。你答应得比我还快,要不是你睡麻了起身慢,还有我的一口饼吃吗?” 说着给她嘴里塞了一口蜂糖饼,“给你,闭嘴。” “好的小娘子。” “姊姊慢点吃,还有风干牛肉丝儿鹿肉丝儿,都来一点?” 床榻上坐着两个,床榻下坐着两个,彼此都吃得很欢畅,就连屋子里的炭火也烧得很热烈。 虔意在吃的时候还有些放不开,慢条斯理地捻着鹿肉丝絮絮扯着吃,吃两口用帕子掖一掖嘴角,希望给这位远道而来的妹妹留下一个良好印象,很是体贴地说,“我跟你讲,这种山寺厢房最容易招老鼠。糕饼甜蜜,放久了会坏掉,那才是不敬神佛。所以我帮你解决一下吧。” 素荣啧了一声,虔意瞪她一眼,“吃你的饼!” 称意看得直笑,压低声音,度着她的神色,见她并不像很抗拒的样子,便有种敞开心扉般地豁然开朗。 称意不断撺掇着,“这个芙蓉饼也好吃的,在我们潍州,月月有月月的饼。我们那里河湖多嘛,七八月会有舟子渡船来卖水晶糕。春吃藤萝夏吃荷花,秋冬有菊花梅花饼,五仁馅的月饼来着青红丝,吃一个能顶一天。” 虔意觉得自己应该捍卫东京美食的尊严,跟着她的话道,“咱们东京城好吃的也多呢。家里的虽然也是外头采买来的,他们不会买,好吃的铺子总是要排长队,他们忙着赌酒打牌,便不愿意费那个神。改天我带你出去吃,曹婆婆的梅花牛乳糕,现下正当季。咱们东京城也有藤萝饼、炸槐花!麦糕絮糖糕甜,小甑小蒸烫嘴鲜,夏天兴吃圆子,冰雪冷圆子,吃过不?” 她得意地挑了挑眉,团起手给她比,“还有这么小的做成荷叶荷花的面团丸子,冰酥酪、蜜浮酥奈花,吃过的都说好!” 素荣难得附和她,“蜜浮酥奈花确实好吃,就是淋上蜜,吃多了坨在肚子里,又是冰的。上别人家喝一口热茶,就得一泻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