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多绞尽脑汁,把出门前学过的一些常用客套话稍微复习一下,带着自认为十分亲和又恭敬的微笑,努力显得情真意切,“小仆看太夫人精神矍铄,正应了那‘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象!”做个揖,扬扬头,眼含热泪,朝禁中方向拱拱手,“官家圣明天纵!天纵圣明,那是特别圣明!” 老太太没见过哪家登门来的有头脸的仆从是这样说话,这热烈的目光,这慷慨激昂的声调,到底愣了一下。好在不过片刻就和缓过来,笑吟吟说很是,让孙妈妈带着他到偏厅用茶歇歇再走,改日定会依礼整服,好去拜见这位宣国公的。 将来客送走,一家子又说了回家常话。老太太先前在东京家里住着的时候,便是住在萱寿堂,孟夫人早已命人将屋子收拾齐整,一应坐具陈设都是按照当年老太太钟意的花样来添置。这不是走亲戚,随意委身在外头睡上一晚,不算什么。这是回家,家能给人带来的感觉,大抵就是全身上下的松弛与心安,是恰到好处的习惯和与生俱来的亲切,所以不一定要很富贵,但是一定要很舒服。 郗拙与孟夫人领着众人,亲自提灯将老太太送到萱寿堂安置。孟夫人身边的管家娘子周氏已经带人提灯笼在廊檐下等着了。称意跟随老太太,安置在萱寿堂的花窗下。家中二兄郗混恰巧也是同年赴试,郗涣便暂时住在二哥哥的尽精微。 夜色已有些深了,园子里安静得很,间续可以听见似有似无的虫鸣。使女们提着篾丝灯走在最前面,橙黄色的灯光流泻一路,她们藕荷色的褶裙随着步履款摆,幅度却控制在合宜的范围,像是春风中袅娜的蝶翅。 他们兄弟姊妹们别过郗拙与孟夫人,要穿过后花园,各自往房里去。 大家也不着急,慢慢地走着。这是一项从小到大乐此不疲的活动,因为小孩子怕黑,尤其是听了些不该听的精怪故事,不敢走夜路。可是往往去上房给长辈们请安,惯例是在清早或者傍晚。夏天还好一些,天亮得早黑得晚,冬天就不一样了,若是长辈们没甚话讲,倒还罢了,若是长辈们有心留你下来消磨一阵儿,赶着擦黑的夜色回去,嬷嬷们提着灯笼只管走,哪里顾及到小主人的恐惧。 于是年长的哥哥牵着弟弟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就不怕黑。后来大哥哥带着二哥哥,二哥哥领着小妹妹,这个队伍也就日渐壮大起来。 虽然如今各自有了奔头,办差的办差,入塾的入塾,当年被哥哥们簇拥着的小妹妹如今也成了领着妹妹的大姊姊,那份心境总是不变的。一天之中难得相聚,这点子请完安后的悠闲时光,反倒显得弥足珍贵。 于是大家都颇有默契地,放慢了步子。 可意挽着虔意的手,兴致勃勃问昨夜在白家娘子席面上听来的见闻。二哥哥郗混正偏头与郗涣叽里咕噜说着什么,耳朵早恨不得贴到她们嘴边了,闻言回过头来,便是放下口头的话也要掺和一脚,故意皱起眉打量着她,学足了太夫人的强调,拿捏起嗓子,“愿愿,你怎么还没有定下亲呀!” 虔意很不屑,她撇撇嘴,向这一群无聊得令人发指的哥哥们发出没什么威力的恐吓,“我明日告诉孃孃让她打你哦!” 大家哄然大笑,就连一旁陪着的嬷嬷们也忍俊不禁。郗混环视一圈,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怎么,孙妈妈没跟着你?” “你不知道吧!”虔意眉飞色舞,很威武的样子,“昨晚我从白家姊姊席面上回来,按照往常,那孙妈妈总要委婉地数落我一遭。奇了怪了,昨晚我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挨孙妈妈的念叨,谁成想她压根儿没来,爹爹反倒把我逮了!果然是因为听见孃孃要来,赶早儿回去拾掇拾掇,怪道今日去接孃孃,孙妈妈那精神劲儿……” 她说到这里就不说了,把郗混急得不得了。好戏铺垫了一半偏偏煞尾儿真是缺德,他火急火燎问,“精神劲怎了,你倒是往下说呀!” 虔意故意逗着他,末了努努嘴,“你问五妹妹,她最知道。” 果真站在她身旁的可意一副苦大仇深模样,因为她听了最久。耷拉下脑袋伸出指头,话语中满是心酸,“怎么了?也没怎么,不就是倒豆子似的,从家门口一路叽里呱啦到汴河边呗。” 这种时候作为长兄必然要出来说两句,虽然郗敦觉得这无碍,可这么多妈妈使女在,没个人唱红脸,传出去教人听见多少有些不好。郗敦便清一清嗓子,故意正色道,“孙妈妈侍奉过祖母,便算半个孃孃,你们这样背后排揎她,让爹爹娘娘知道了,要一顿好捶。” 郗混附和说就是就是,造作至极愁眉不展地叹了口气,“愿愿,你这样嫁出去,哪一家相得中你?” 一道极温醇的嗓音淡淡掠过耳畔,在浩荡春风里温柔得缱绻,“妹妹淑质,定然会觅得好郎君的。” 是站在郗混身边的郗涣,先前他们兄弟姊妹们笑闹,到底他不算是这家门里的人,因此保持缄默,只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