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来说去罗浮真的有月亮吗? 但简而言之现在是晚上了。 ——是景周和辞海约好碰头的时间。 辞海拎着清晨时收缴来的长弓,乘着夜色翻进景周在长乐天的院子。 景周长在地衡司世家,自小养了一双看人的慧眼,脑子里也装着一堆鬼点子。辞海常常想,不让这人去战场上出谋划策真是屈才。偏偏这个人还巧言善辩,一听他说屈才,就说:“辞海老弟,人各有志,志向不同不必强求嘛,我就觉得在地衡司天天找找狸奴、数数星槎也很有意思。” 反正景周有景周的道理,辞海有辞海的志向。 但景周在地衡司的差事实在是办得好,哪里需要哪里跑,哪里离了他都不行。 景家其他人也是如此,长乐天一个大院子,里头个个都是处理公务的一把好手。 ——就是繁文缛节一大堆,辞海不喜欢。是以,每回来找景周,辞海都不走寻常路:他翻墙的,然后走窗户。 “我这窗户也忒招你恨了。”景周一边将木窗支起,一边从辞海手中接过长弓。 “今天来的那姑娘不简单,你在地衡司身处要职,平时派人多盯着点。” “何以见得啊?” “三招之内,我必败于其手。” “这不必说,我也是看得出来的。” 景周摆摆手,意思是“少搞这些废话出来”。他优哉游哉地坐在屋内的桌前,桌上叠着一打公文,最上方放了一本小册子、密密麻麻写着人名。 “一般人,盯不住。能逮到个影子也算谢天谢地了。”他说。“不过依我看,不是个生事的。” 辞海颇为怀疑,摆着冷淡的表情吐出刻薄的话语:“不是个生事的,你今天整出这么多环节来干什么?” “诶,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整这么多事出来还不是为了放放心心地找人家做事吗?再说,我又没做错,她不也欣然同意啦。” 景周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圆桌,随后舒展眉眼、给自己倒了杯茶——他口味挑剔,泡的自然是好茶,辞海却欣赏不来、辞海只爱喝苏打豆汁儿。是以,他每次都只倒一杯茶就停手。 “武艺高超,化外民,生面孔,人机灵,还不是个生事的。地衡司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人。没想到,居然还是来丹鼎司找饮月君求医的……这一点极好,无论真假,都好极了。” 辞海将圆桌下的一张圆凳拽出来、立马坐了下去,一只手搭在桌上,身体前倾,因而显得有些急切。 和景周认识不下百年,他在盘算些什么,辞海纵然不算聪明、也能猜个一二。 “你在打药王秘传的主意?” 屋里灯光透过支起的木窗撒到小院内,院墙外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应该是鹤运速递的物流工作人员在搬动快递箱。 景周半天不说话,气氛有点凝重。辞海坐立难安、双腿反复交叠着,却等不来景周的一句肯定,他深深地吸气,脑子里猜测对方接下来的动作,又深深地呼气:现在是大概明白了。 “辞海,你觉得我看起来像个好人吗?” “……单看脸还是很好人的。” “光长张好人脸的那叫感情骗子。” “你不是吗?” “我到底哪里是了啊!” 那是辞海插科打诨的话罢了。景周做事周全、讨人喜欢、又长了张漂亮的脸,他心里是极有数的。平日里他们一同在长乐天和星槎海中枢转悠,路人也只爱看景周,不爱看他——要他说,他是路人他也看景周。 辞海叹了口气:“丰饶民和仙舟打得越发厉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罗浮才能迎来休养生息的片刻。” “那恐怕还得要两三百年。” “这张弓找工造司的人看过了,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之处。” “如此?也好。辞海,你若高升骁卫,恐怕不得不随同将军出征,到那时……” “到那时,我自会平安归来。” “希望你说到做到。你且回去吧,药王秘传的事还需再谋划。” 辞海答应一声,又拎起长弓、乘着夜色、翻窗子出去了。 景周不曾理会嘎吱作响的木窗,抬手从桌上那一打厚厚的公文上取下小册子。密密麻麻的嫌疑人员映入眼帘,他颇为烦心地揉揉眉头,心情沉重地放下小册。拿起小册看一眼,又烦闷地放下,如此反复几次,他干脆起身走到院中。 罗浮脱离土壤、在星际间翾翔已七千年,七千年来,仙舟人只看过拟态的气象:大雨是饮月君的术法,天晴多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