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队伍里多了祁胜这么个小累赘,赶路速度自然慢下不少。 小家伙性格要强,少言寡语跟墨宝同乘一骑,再饿再累从不开口叫苦;夜间睡觉就紧紧揪着墨宝的衣襟,生怕被人半路丢下。 等月底赶到西京城的时候,墨宝对这孩子已经是上心挂怀,喜欢得没法没治了 。 罗蓝田打发墨宝带着祁胜先行回家安顿,自己风尘仆仆直奔太尉府。 心急如焚苦等了一个多月,心里的怒气值与日俱增,真到见了侄子的面,罗文远脸上并没有带出一星半点儿不悦的情绪来。 “你这孩子主意大。”简单问过几句路上的情形,罗文远叹了口气说:“一想到你幼年时候吃的那些个苦,当伯父的就狠不下心来管束太严。轻来淡去的事,只要不失大格,向来都是随你高兴、爱做不做。 如今你年纪不小了,也是个读了圣贤书的人,亲疏远近、事轻事重总该拎得清 ;做什么事情之前,心里总该有个算计。” 罗蓝田一如既往安静听着,脸上恭恭敬敬,实则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我送你去北地带兵,为的是什么?你居然招呼不打一声,带着十几二十个兵,就敢孤军深入沙漠腹地。 没出事是你命大福大造化大,这才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倘若中途有点闪失,我操心费神养你这么些年的倒不值什么,我只心疼我那短命的亲弟弟——你那个为给你们母子争名分,家业前程全不要的亲老子!你要万一有个马高镫短 ,你爹这一支的香火不就断了?你忍心让你爹年前节下的,连个烧纸送钱的后人都没有?” 罗蓝田一句也不辩解,只等着听罗文远说后面的重点。 “就为你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任性,弄得家族用急的时候,你跑得连个人影儿都抓不到。 这一耽搁就是半个多月——你知道半个月里能发生多少大事?知不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 罗文远说到正题,语气不自觉间就严厉起来,“官场就是生死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你以为党争失势、罢官解印是小事?‘折断一支荷,烂掉一窝藕’,丢官丢命还算轻的,满门灭口、整族遭殃的事,哪朝哪代还少了? 咱们罗家从你太祖辈起,跟代王的母族河内袁家,就结下了生死梁子。这梁子没法解,化不开,除非哪一门的人先死绝了。 祖宗们筚路蓝缕,后辈们就该守成保业。所幸眼看着你、武通、武运,这些个子侄辈们,文有文才、武有武才都还出息,说句不怕人说自夸的话,这叫薪火兴旺后继有人。 原本以为,袁家败落已构不成威胁,哪料想袁涛寿姐弟两个,偏能从奴隶堆里,摸爬滚打硬是冒出了头来。 真若让代王继承了神器大宝,袁家必然东山再起卷土重来,那时候咱们罗家怎么办?擎等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束手伸脖挨人收拾?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罗家如今交到我手上,我不能不早做打算、先下手为强。 晋王年幼,母族秦家又人丁单薄——有些事情不用我说得太明白,你自己动脑去想。 动荡之际,文官们都是些烂塘□□,只会咕呱乱叫;怕就怕和咱们不是一条心,还手中握有兵权的人。 袁涛寿把持羽林卫将近十年,卫队中六百石以上的武职,全由他一手提拔,当真算得上磐石铁打、水泼不进。更何况他天生神力武艺高强——遍数大兴国内,跟他正面较量能有胜算的,大概也就你和卞吉庆。 我原本盘计着:最好能抢在正统落定之前,把几个心腹祸患一并铲除。等到天子即位,朝廷中送旧立新的事尚且千头万绪,一时半刻谁顾得上几个人命官司? 时间上从容,我这边处理起善后来就容易;即便有些许顾及不到的地方,还有新皇开恩、大赦天下的文章可以做。 袁涛寿必须死。袁涛寿一死,屈能举之辈就是泥人土偶,泥鳅能掀起多大的浪来? 可是你左等不回来、右等不回来,我这边就不敢贸然行动——一来是怕一击不中,再下手就难了;二来也怕即便侥幸得手,羽林卫那边除你之外,也没人接得了手。 伯父不怕跟你说句实心话:这事儿但凡有还有第二个人可用,我是舍不得放弃经营了五六年的北固军,不远千里召你回来的……” 正说话间,忽听走廊上“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清润响亮的声音在门外喊道:“爹啊!儿子要进来了昂!” 人随声到,书房门“咣当”一下被人推开了。 一位英气勃勃的少年,脸色微微泛红,额头汗津津的,卷着风地跑进来,眉开眼笑一把抱住罗蓝田,嘴巴凑到罗蓝田耳朵边,大叫一声道:“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