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统五年八月,大兴国皇帝暴崩,无后。 太尉罗文远说:“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武皇帝现存的皇子当中,晋王之母班位最高;且武帝在时最爱此子,三岁即加封晋王,立储之意不言而喻。”(注:晋字可拆为亚日,暗示地位仅次于皇帝。历史上由晋王登基皇位者最多。) 丞相屈能举断然否决道:“不可。十数年来,西、北两境戎狄猖獗,战祸不断,武皇帝中道崩殂;未及六年,大行皇帝又英年作古。国家多难,继君宜立长者。晋王今年刚满十二,主少国疑,根基不稳;代王乃武帝长子,为人仁厚,不如立代王。” 罗文远冷笑道:“代王之母出身掖庭,品级仅为婕妤;母贱则子不威,君子无威则不立……” 代王的母舅袁涛寿,官拜郎中令,掌管宫廷侍卫,生平最忌恨别人提及他罪臣之后的出身,闻听此言勃然大怒,从朝列中一步窜了出来,揪住罗文远的衣领破口大骂道:“老匹夫贼心昭彰,罪当灭族!大行皇帝梓宫在侧,你竟敢含沙射影,妄议当年立嫡故事。如今太武皇帝尚且在世的子嗣中,成年者五、六人,你单单提出个年纪最小的晋王,敢说不是想学曹操和杨坚,扶立幼主好方便你弄权篡逆?” 不等罗文远开口,他身后早先跳出个人来,左手按住袁涛寿手腕,右手一拳砸向袁涛寿面门,还口回骂道:“学你娘的曹操和杨坚!我还说你是挟私徇情,想借着代王龙飞,沾光好做国舅爷呢!” 这人是罗文远的儿女亲家,名叫卞吉庆,官居卫尉卿,执掌宫门禁卫及京都城防军。 袁涛寿偏头躲开偷袭,松了罗文远反手来薅卞吉庆,两个人不顾官仪,在朝殿里拳来脚往打成一团。 几个胆大的武官赶忙上前拉架,百官们也瞅着机会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劝的劝拉的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二人扯住分开。 两个人各自犹不解恨,隔着乌泱泱的人群,蹦高射箭地跳脚唾骂。 丞相与太尉素来不和,大臣们早就心知肚明。暗地里虽然自成两派,明面上象袁涛寿、卞吉庆这样旗帜分明、不怕撕破脸皮的却不多。 平日里尚且虚与委蛇两头敷衍,今天这种商定皇统的敏感时期,众人更是三缄其口明哲保身,除了摇头叹气,谁也不肯轻易开口表态。 到底还是老太傅颤巍巍发了话:“各处王爷那边,礼部都分头派人送信了没有?国不可一日无君,实在不行,就按春秋礼法,哪位王爷先赶回来,哪位就是咱们的新主上罢了。” 于是屈能举派虎贲中郎将杜会,带轻骑兵五十人,前往蔚州迎接代王。 罗文远一路派卞吉庆之弟卞吉光,带队前去绛城迎驾晋王,一路暗地里发流星快马前往马郡,给马郡守备祁无疾送去密信,令其在国境线伏杀代王一行。另又派出心腹之人赶赴边塞北固城,急召侄子罗蓝田返京。 九月朔,晋王乐洛率先抵京,于天统帝灵柩旁受玺践祚。 尚书台起草颁布了新皇登基诏书,刻意跳过丞相签发这一关;诏文中罔顾历朝历代隔年改元的惯例,直接启用了新年号——新平元年。 屈能举愤而无奈递交辞呈,很快就获准致仕。 三日后,代地驿使飞马来报,称代王车驾在晋、代两国边境马郡,遭到盗匪抢劫,随驾的文武官员二百余人,连同杜会等五十一名羽林郎在内,全部遇难。 消息传开,朝野震惊。新平帝敕令刑部,着即派人前往马郡,拘捕马郡郡守、缉盗司郎中等主事官员。 再说派往北固城的信差,星夜兼程赶到军营,一打听才知道,中军佐将罗蓝田已于两日前,只身带着二十名斥候兵,深入沙漠腹地,打探狄人的老巢去了。 信差急得没法,只得修书一封报告罗蓝田去向,信中申明罗蓝田归期未定,托付军情驿使紧急送到太尉府上,自己则眼巴巴地呆在军营里干等。 直等了十多日,罗蓝田才带着整队人马,人均马脖子上挂着一串狄人耳朵,志得意满地回来了。 信差赶紧把罗文远的密信和兵部调令呈上。罗蓝田看了信,向驻军主帅递交了调令辞行,只带了侍卫兵墨宝一人,连夜跟着信差打马回京。 三个人风餐露宿星夜赶路,行至晋国境内断笄山下,时辰约莫在戌亥之间。历时近望,月在西南,照得山路还算亮堂。 连日赶路人困马乏,罗蓝田正打算找个落脚点用饭休息,可巧山前就是片黑松林,松林间山泉蜿蜒成溪。 三人在马上不约而同相视大笑,抖擞精神,快马加鞭赶到溪畔。 刚跳下马来未及解鞍,就听前方山坳里传出一声孩童的凄厉号哭。 罗蓝田立刻掣剑在手,头也不回吩咐墨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