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知和尚走后,魏瑰就下了山。 ——这是大和尚要求的。 不入佛门,不称弟子,不见故人。 师兄们来送她,便是最后一面。 魏瑰打了一片竹筏,让它在水上漂着,去到哪便是哪。 竹筏流进妖市,魏瑰上了画舫。 大约七八年前,天上降了一片雷,妖市骚动了一阵,雷落在江南,魏瑰在那撞上了一个野人。 野人自称是麒麟,下界渡劫,要她帮它,变成一个人类。 * 也许是时运不济,四六把那一肚子的怨气炼化之后,也没化人。 狐狸甩着它得到补给后毛色发亮的大尾巴,愁眉苦脸地蹲在船头,带着湿气的江风把它胸前的毛领子吹成了花。 魏瑰的这个雇主家住钱塘县,江南富庶之地,水路四通八达,是和青林县不一样的富庶,纺织、造纸、酿酒,当然最出名的要属商港。 这位雇主便是从商港起家的。 哪怕四六不太懂,但也能从魏瑰的神情和话里明白她的态度。 ——冤大头嘛,就是肉多好宰的意思。 “你又不收钱,他有钱干你甚事?”四六疑惑。 魏瑰不愿吹风,系着斗篷背对着船头,闻言回头看了它一眼,江风疏狂,掀起她赤红的衣摆。 “你既说你是天狐,那该知道天狐每生一条尾巴,便多一层修为,生出九尾便可登仙。” 四六认同地点点头,魏瑰继续说道:“天狐只是修炼比寻常妖顺利,却并非轻易。但有一些传说中的妖兽,他们非人,却不该在妖之列,而可以称为神兽。” “芝兰环绕,得天独厚,感天地之语,自然登仙,只要她愿意。”魏瑰紧了紧斗篷的帽子,“便是这样一个天生宠儿。” “啊,很厉害,”四六傻傻地应了一声,脑子一下转不过弯,“不是,那和你贪……呃,赞赏他有钱,有什么关系?”它及时调整了用词。 “天地爱重她,站在她身边,我能沾光。”魏瑰冲它一笑,那嘴角的弧度是真的,不算敷衍。 要她诚心诚意的笑可太难得,四六内心忍不住对这位“冤大头”产生了同情和敬畏之意。 “咳,那你帮我也沾点光。”狐狸不甚矜持地对她眨了眨眼。 “……” 夜半,江面落了半块璧玉,舵手打了一个哈欠,拍着手臂醒神,左前方处江面忽现一个黑点,似一座岛,细看确是一座大船。 船上依次亮起了霓虹般的灯光,奇异空灵的歌声隔着浩渺的江面,传到面露不可思议的舵手耳中。 “嗡——”地一下,舵手脑中神志忽地一松,把手放到了舵盘上,缓缓转动。 船头逐渐偏移了方向,向着右侧的岔道靠去。 * 隅中,冤大头雇主坐在码头边的茶楼大厅,心不在焉地给茶杯里添茶,时不时往窗子外熙熙攘攘的大街看上一眼,再沮丧地收回目光。 女子不着华裙,一身白衣落雪,乌发用丝带简单一束,肌肤姣然,眉如远山微微皱起,流转顾盼,却有一股道不明的妖娆,叫人想化作一阵山风,吹去她肩头的薄云。 堂倌反复路过,那回头的姿势有多僵硬不说,互相踩脚的客人轻呼声也是此起彼伏。 直到一模样尚算端正的男子挪着位置,矫揉造作地坐到她斜对面的桌上时,谷澍终于忍不住,把一柄黑沉的腰刀“啪”地拍在桌上。 刀鞘与木桌相撞声干净利落,绝不是手软握不住滑落的,这是个有力气的姑娘。 落荒而逃的人们惹得她更加火气上头,扔下银子,提着刀往码头上去了。 那大步流星的样子,分明是一匹烈马,而非众人以为的白兔。 谷澍抱着臂立在码头,似一竿青竹挺拔,码头管事一眼就瞧见了,忙上前询问:“大小姐有何吩咐?” “没事,我来等人的。”谷澍虽不耐烦这容貌招惹麻烦,但从不往无关人身上甩脸色。 她可是领头羊,要作表率。 她手底下的人也熟悉这一副炸了毛的样子,了然道:“大小姐若是觉得太过显眼,不如戴个幕篱?” “那多束缚,模糊不清的,”谷澍难掩嫌弃,“我不要,你别管了,查货去吧。” “是。” 谷澍这一等,就等到了黄昏。 落日的余晖映照江面,闪烁耀眼的金光,船头才从波浪与天际的交界处姗姗来迟。 吹了一天风的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