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复朝之后,定安公主楚灵均的悠闲日子也同她无缘了。 今年刚刚十五岁的楚灵均,又过上了上午跟着集贤殿学士读书学史,下午与武师父练剑习武的悲惨生活。 托她那老父亲的福,今天为她侍讲经筵的人总算不是胡须飘飘的迂腐老头,而变成了一个白净文雅的隽秀青年。 长得确实眉清目秀,很有几分时下贵女推崇的风仪与气度。楚灵均粗略扫了一眼后,便在心中肯定了她与熹宁帝一脉相承的审美。 但即便新学士再怎么风流倜傥、貌比潘安,恐怕也不能让她对这满眼的仁义道德多半分兴趣。 况且,她昨夜被那模糊不清的噩梦折腾了半宿,一直不曾睡个好觉。今晨又早早地被清瑶拉起来梳洗打扮,赶到这儿来上课,现下正是最困乏的时候。 她难掩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正打算以手支额打了盹儿,便发现右边的人在轻轻地扯她的衣袖。 她睡眼惺忪地望过去,唇红齿白、剑眉星目的少年人则回了个殷切的眼神,然后偷偷摸摸地塞了个小纸条过来。 楚灵均觑他一眼,终于在伴读裴少煊饱含期待的眼神中,屈尊降贵地拆开了那个纸团。 ——殿下,元宵节那晚夕水巷有灯会,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楚灵均嫌弃地瞥了眼纸上那道龙飞凤舞的字迹,提笔写了几句埋汰的话,想了想之后,又在末尾问了问灯会的情况。 纸团很快就被传了回来,且这回的字迹比刚刚的工整了不少。 ——臣保证,夕水巷的灯会一定很有趣! 那便去看看吧。少女轻轻嘀咕一句,在纸团上写下自己的回复,百无聊赖地将其丢了回去。 她正要眯起眼睛补觉,却敏锐地听见了对面之人的脚步声,再然后,那片空青色的衣袖便飘到了眼前。 困意稍稍减退了些许,楚灵均倍感新奇地抬起了头,先发制人地问道:“谢先生,缘何停了?” “臣谢瑾蒙陛下看重,忝居集贤殿侍讲学士一职。虽为殿下侍讲经筵,却不敢以以殿下的老师自居。” 竟是半点儿油盐也不进……难道,有着这么一张隽秀容貌的美人,竟是个倔强的愣头青吗? 楚灵均心中更添了几分兴味,挑眉瞧着他道:“谢先生,为何不讲了?” 着空青色袍服的青年拱手一礼,不卑不亢地回了话:“殿下之心,不在此地。臣讲或不讲,又有何区别?” 谢瑾此人素来板正,最是看不惯那些浮华子弟,然君臣有别,即便他再怎么不喜这位殿下的做派,也不好明言,只能皱着眉,又别开目光,不去看定安公主那副懒懒散散的坐姿。 他拱手再施一礼,直言劝谏道:“圣人云:学问勤中得,萤窗万卷书。纵是高才美质的圣贤,若不志于学,恐也将荒废天赋,泯然于众人矣。况常人乎?” 殿中不知何时已静了下来,听不见半点儿其他声响。人人皆屏息敛声,不敢有所动作,也不敢去看定安公主的脸色。 被指为既没天赋又不好学的楚灵均本人,浑不在意地弯眉一笑,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 “先生说完了吗?” “恕臣直言。殿下生为皇家贵胄,受天下百姓供养,而今却不思进取、荒废学业。今日尚且如此,将来要如何自立于天下,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的荣光?” 楚灵均平生最讨厌张口天下社稷、闭口祖宗基业的那帮书呆子,如今听了这话直呼倒胃口,心中再没了好奇,而只剩下厌烦。 “谢先生此言,未免过于危言耸听。” 谢瑾见状愈发气闷,直言不讳道:“臣既奉陛下之命来此,就不得不尽劝谏之责,规劝于您……” “不过是一桩小事罢了,何必东拉西扯,说这些有的没的?”楚灵均冷冷地睨着他,不悦道:“先生,究竟意欲何为?” 谢瑾的语气也冷硬得很,没给人留半点儿转圜的余地,“昔年成王有过,则挞伯禽,今日亦是同理。” 他身后的侍从官在接到他的示意后,立马去取了摆在一旁的红木戒尺,交到自家上司手中——在此之前,这把红木戒尺虽一直摆在殿中,却只是个没用的摆设。 一来,人人皆知定安公主身份显赫,又极得今上喜爱,不愿冒犯她和她身边的人;二来嘛,虽说伴读存在的意义就是替主子挨打挨罚……但这个伴读的身份,他也不一般哪! 镇北侯府的小世子,本身的身份就极为煊赫。况且裴世子的亲眷几乎都为边疆殉了国,满门忠烈,余荫昭昭,就算是皇帝,也得看在已逝之人的面子上,多多照看几分。谁会轻易得罪? ……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