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殊奴……” 熹宁帝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好似透着几分悲哀。坐拥天下,执掌四海的皇帝陛下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如今还小,以后就不会这样想……” “父亲,你真矛盾。”楚灵均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回道:“明明刚才你都开始考虑我的婚姻了,现在却又认为我什么都不懂。” “我已不是三岁稚儿了,我知道我自己想要什么。 “让阿兄当太子有什么不好的,明眼人都知道他比我更适合当储君。你为何非要做得这般难看,平白伤了一家人的情谊?” “文殊奴,我只怕你以后要后悔。”熹宁帝的声音极轻极轻,好像风一吹就散了。 “或许你不喜爱权势,但你不能没有权势。否则的话,你将来要吃亏、要后悔的……” 楚灵均沉默了下来。 她不觉得将来的自己会后悔,但是她知道她的父亲,此刻的确是在为当年之事后悔——若是当年刚刚登基的熹宁帝拥有足够的权势,又怎会护不住妻儿? 她的心软了下来,支支吾吾地安慰道:“伯父的死是意外,母亲的病也是意外,父亲何必再沉溺于当年旧事。” 熹宁帝苦笑着点头,叹道:“你瞧,人这一辈子总有许许多多的意外。你怎么知道,以后你和你阿兄的关系,会一直这么好呢?你小时候不就讨厌他吗?” “我……”楚灵均被噎了一瞬。小时候,什么都不懂的她,确实曾因为嫉妒楚载宁得了母亲的喜爱而厌恶他……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至于再搬出来吗……谁还没个少不知事的时候了! “那时是我不懂事,你不许再提这些。” 楚灵均坚决不再给熹宁帝说话的机会,一鼓作气地回道:“还有,你要对阿兄好一些,不然我以后就要帮着阿兄,再不和你好了。” 熹宁帝还欲再劝,又被楚灵均一句话给顶了回来。 “我不会后悔的。若是真的有那一日,我楚灵均只会怪自己的眼光不好。” 眉弯如新月、脸绽若芙蓉的少年人蓦然挑眉,神采飞扬、意气风发,脸上的笑意比冬日里的暖阳还要明媚三分。 “况且,我不要别人送到我手上的皇位。我若有意登顶,自会堂堂正正地去争取。” “何可惧也?” * 大年初七一过,朝廷规定的假期也就结束了。甭管是皇帝还是官员,都得告别忙里偷闲的生活,开始投身于大大小小的政务。 但熹宁帝在处理政事之余,却总是忘不了昨日与女儿的谈话。几经思量之后,终于忍不住遣人去传了景王楚载宁。 皎如玉树的青年很快就应召而来,在内侍的指引下缓步入殿,而后躬身拱手,振袖行礼。 月白色的广袖扬起又落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像极了振翅欲飞的白鹤。 “儿臣拜见父皇。” “阿宁,莫要多礼了。”熹宁帝看着他愣了片刻,才招手示意他上前:“过来,我们父子俩说说话。” 青年便抬起了头,温顺地走到他示意的位置坐下,端端正正地落了座,规规矩矩地道了谢。 也是到这时,熹宁帝才注意到景王的脸色依然苍白得很,心底的愧疚无端又添两分,斟酌着开口:“阿宁的身体还不见好吗?” 话说着说着便严厉了几分,只是怒气并不是对着眼前的青年。 “尚食局里的司药有没有尽心?怎么调养了这么久,还是没什么起色?” “多谢父皇关怀。”青年弯了弯眉,璀璨的凤眼里泄出一点怅惘的情思,垂眸回道:“有您在,宫人们怎敢不尽心?不过是儿臣自己不争气罢了。” “近来因病在身,未曾来向您请安,还望父皇勿要怪罪。” 他们两人之间的谈话向来如此,没有父子相处的亲密,却处处充斥着君臣奏对的冰冷,疏离而官方。 熹宁帝望着眼前的温润青年,稍稍出了神。其实,当年他将阿宁带进宫里来时,这个孩子明明也是十分依赖自己的,甚至还缠着他说故事…… 一眨眼,都已经十四年了啊。昔年那个还不到他腰际的孩子,今年已经十九岁了。 “父皇没记错,儿臣今年已然十九了。” 听到楚载宁的附和之声后,熹宁帝才意识到自己无意识地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从过往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他再次抬了抬手,示意眼前的人再近前些。待楚载宁依言而行后,熹宁帝难得搬出了慈父心肠,含笑握起了青年的手腕。 <